一场潇潇春雨,时密时疏,滴滴沥沥,顺着屋檐落下帘幕似的雨珠子。萧裴之搬了一张小杌子,静静地坐看,可又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
暮春之雨浇遍,屋上的瓦松便也趁势冒出来了。王氏远远看见便嫌恶地说:“瓦松现已生了寸许,夏秋就长得极高,老爷待会儿见了生气。”于是喊来一个小厮,命他雨歇以后爬上屋顶把这些瓦松摘去。
家中丧事很忙,萧裴之已经哭得没力气了。他摸着菱花门上细碎的纹路,又不住用手去抠那将要掉落的朱漆。
皇上听说他家丧事,虽说遣中官①慰问,可也不过是面上安慰了几句。像他这样的人家,总该放些抚恤的,如今却也没有。
萧裴之一步步迈到檐廊中,看着石上青苔已如绿绒,不禁厌恶起来说:“这样的脏东西竟快蔓到我的脚边了。”吩咐人即可将这些苔藓之类,一并扫除。
下人们不敢怠慢,冒雨在中庭除苔,王氏这才迎上道:“老爷不要生气,来日方长。”
“三个女儿这样不争气,可见庶出子女到底都是不中用的。”
王氏悄声道:“既如此,也不能让外人得了便宜啊。”
这一席话倒点醒了萧裴之,他这几日又气又愁,没工夫想这些,忽觉道:“夫人提醒甚是,这众皇子中若说特别不受待见的,大概就是理王了。”
王氏笑道:“我听人说,理王脑子不太灵光。”
“是了。我儿媳刚走,她未嫁之女还有三个月的丧期呢。趁此机会,不如求熙嫔娘娘。她出自夫人一族,好赖也可在皇上跟前说道说道。”
王氏点头称善,找人说去了。
因堂兄之妻高氏新丧,琴袖的婚事也被拖到了三个月以后。这几天有雨,北国暮春,竟如南方的梅雨季了。
琴袖自一时高兴之后,又开始沉默寡言,祭拜过嫂侄之后也就是一个人愣愣地在书案上或写东西或读书,日子过得萧条简素。
谭氏端了一碗银耳羹来,白瓷碗中银耳漾得如同水莲。可女儿除了在房中读书,任那“莲花”开得自在,半天也没动上一动。
谭氏又进了房,在她跟前伫了好些时候她也未曾发觉。
谭氏轻轻在桌上敲了敲,一阵“笃笃”,琴袖才怅然若失地抬起头唤了一句:“母亲。”
“怎么了,你回来之后就不开心了,有什么心事与娘说说。”
“没事。”琴袖依旧低着头,“我原在服中,本该简素一些。”
谭氏其实猜出几分,便取过茶匙在瓷碗中搅了搅,舀了一匙递到琴袖嘴边,琴袖一惊忙呷了一口道:“娘,我现在不想吃呢。”
“什么大的事儿,吃了这甜甜的羹也该卸下了。”话毕,谭氏自己也喝了一口,“你就还想着陆尚么?”
琴袖一听把书一扔,叹了口浊气:“他与我两小无猜,我们都很熟悉。”
谭氏轻轻摸了摸女儿的两肩:“儿啊,谁不是这样走来的?女儿家嫁人都是从个不认识的人慢慢认识他,若他好也就罢了,若他不好,也只能嫁鸡随鸡了。”
“可恨生得女儿身,什么事都做不得主!”琴袖气馁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