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不怕你笑话,你母亲我当初何曾想过嫁给你父亲,一切都是命定而已。知子莫若母,你怎样心思,娘怎么会不知道?你从小要强,可你又想出人头地,又想嫁如意郎君……”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琴袖自己的话音久久在房中不散,自己怔了自己。谭氏将瓷碗放下,只笑着看她尚显稚嫩的女儿。
丧中行事简便,人就觉得日子过得很快,暮春卷尽残花以后,鸣蝉响了一夏,季夏以来天反一日热过一日,雨泽未降,人马皆困。除服以后,琴袖仍然厌食,只是看着太监几日来家中走动,看来婚事已近了。
因人恹恹无生气,反倒对于婚嫁之事不那么厌烦,对于陆尚的思虑也消减了几分。这日午后,琴袖在廊下打络子,可她打了一个又拆了一个,手中并不停歇。
“要行嘉礼了,怎么还愣愣的。宫里旨意下来了,说是降婚给皇上第七个儿子理王爷了。”父亲的声音虽响,却没有唤醒琴袖。
“理王是谁,我不认识。”琴袖的手指拗成了一朵兰花,连头也不抬一个,“成婚六礼俱备,反正有的是日子,我也不着急,打络子玩儿呢。”
“你糊涂啦,这是纳妾,哪里来什么六礼。纳吉告庙都是不必的。虽是嫁给王爷,也不过草草成个亲就完了。”
“没有六礼我可不嫁。”
萧表之胡子一抖,气呼呼地说:“女孩子家家犟得跟驴一样。”
琴袖一听,把手里的络子往地上一甩,眼泪夺眶而出:“这驴也是你生的!”她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跑回房里去了。
萧表之被女儿这么一顶,愣是无话可说。
琴袖倒在一张榻上假寐,听见外面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在讲话,好像是在说理王为人如何如何。她便拿了个枕头压住自己的两只耳朵。
可是天儿太热,不一会儿就热得她冒汗,只能把枕头随手掼在地上,用手指塞住双耳。不想谭氏早已进门来,捡起枕头拍了拍灰尘,笑道:“怎么啦?又闹起什么来了?”
“没闹别扭。”琴袖才转过身,谭氏也坐到榻上道:“你可知道我们得了皇上多大的恩么?”
琴袖听到圣恩,不免心里也有些动摇。
“虽说六礼不齐,可皇上体恤我们家景况艰难,恰好张镇绳法,家产充公,便将他累年所得中抽出一份分给我们了。我们一家这才免于破落,天恩方沐,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失了一星半点儿分寸。”
琴袖骤然爬起来问道:“这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们一家受了如此皇恩,娘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滴水恩、涌泉报的道理,你自幼跟着两个哥哥学诗书,自然比娘更懂了。”
琴袖一听,扑到母亲的怀中一声不发。谭氏拍着琴袖的背,静静怀抱了她很久,直到琴袖松了手,谭氏笑道:“瞧你,抱出一身汗哒哒,快换件衣裳。”
琴袖嘀咕道:“舍得陆尚,却也舍不得爹娘。”
“你大了,不能总留在我们身边的。大家都在京中,也非远嫁,哪里需要感叹,无论是好是歹,该当新娘子了,便是该欢喜的事儿了。”谭氏说着摸了摸琴袖的额角,琴袖才定了定心思,悄声说了一句道歉的话。
坐上喜轿的时候,琴袖还恍惚如同昨日,王府择礼官以册封使身份郑重而来,册封她为四品良媛。父母临行恳切的嘱咐,言犹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