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脑中血色的场景潮水般退散。苏和翻身坐起,抬手抹掉脑门上的汗。
同病房的病友鼾声如雷,有时候他真有点羡慕。这半年多来他一直难以入睡,就算睡着了很快也会被噩梦吓醒。
他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谁让他活着呢。
病友的鼾声突然停了,病房里变成一片死寂,外面隐约有其他病房病人的声音,有哭有笑十分热闹。
“28、29、30。”
他低声读秒,到第三十秒时,病友开始唱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声音高亢激昂饱含深情。
这个病友是妄想症,整天认为现在是抗战时期,白天揣一根香蕉当枪,见谁都说是日本鬼子。
自从进了这疗养中心手表手机等一切身外之物都被收走,病房里没有钟,最开始几天他过得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不过现在已经摸清规律,就比如他这个病友,每天晚上十一点零八分准时开始唱国歌,比闹钟还准时,唱完后五到十分钟看护师过来巡房。
十一点零八分就是听巡房那个看护师说的。
等病友唱完最后一句“前进进”,他躺回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从头遮到脚。病友鼾声很快又响起,声音长了触角一样往耳朵里钻,他仰面躺了会,抬起两手抓了枕头压住脑袋,鼾声透过枕头钻进耳中杀伤力丝毫没有减弱。
他想是时候该采取行动了,这地方他一天都不想再待。
第二天傍晚六点半,疗养中心自由活动时间,又称放风时间。
这家华康精神疾病疗养中心是省内口碑最好的精神疾病治疗机构,但收费高昂。对于病患家属来说,除了贵没别的缺点。
正因为贵,能住进这里的病人数量就不多,刨开那些封闭治疗的,每天能出来放风的也就只有十几二十个。
疗养中心有一片小操场,各类户外健身器材基本上齐全。说是自由活动其实也就是几个看护师将病患带到小操场,然后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打架斗殴都不会来管你。
九月份的傍晚凉风习习,虽然白天秋老虎还在耀武扬威,一到晚上倒也是秋意十足了。
苏和选了张小操场边上的休息凳坐着,身后是一棵粗壮的银杏,之前听陪护师介绍说有几百年树龄了,受国家保护,当初建这片操场时就没能把树砍了,塑胶跑道浇制时绕着它留了空档,后来又在树下摆了休息椅,倒也算是一隅好景致。
现在银杏叶已经开始泛黄,大概再过个把月就是一片金灿灿了。苏和仰头看着微风下细摆的枝叶,那样的景色他是肯定看不见了,在树叶变黄之前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里的病人咋咋唬唬的多安静的少,三三俩俩挤在运动器材前,推搡打闹一会哭一会又笑,看起来和幼儿园里的孩子没多大区别。
不知发生了什么,操场那头突然开始骚动,听见有人尖着嗓音喊了声:“小太阳来了”病患就像趋香而往的苍蝇,一窝蜂涌向操场另一边。
苏和还是原来抱臂正坐的姿势不变,只歪了头朝那边看,其实也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把这群病患变得更像小孩子了。
“别急别挤,每个人都有哦”
一个清泠泠的声音从嘈杂推搡的人群中传出来,苏和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纪录片,长江发源地唐古拉山脉上流下来的冻泉水撞击河床上石头发出的声音,也是这样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
有病患从人堆里往外挤,外围的又拼命往里钻,你不让我不退,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围观的看护师赶紧上前拉开已经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对里面喊:“小太阳你每次来都引起骚乱,我们要去投诉啦”
“这可是你们杨主任叫我来的,你们别怪我啊”
声音带着笑,像一串脆铛铛的风铃,在夜风中摇曳。
苏和眯起眼睛,不知听过谁的歪理,说声音好听的人一般长得都比较一言难尽。
围拢的病患慢慢都散了,天际余晖浅浅,晚霞之下他看到一个女孩,手里抱着个玻璃罐子,罐子里花花绿绿的像是糖果。
呵,还真把他们当小孩了。
天色渐暗,女孩逆光站着看不清模样,跟前还剩了几个病患,她将玻璃罐放低伸到他们面前:“想要哪个自己拿吧。”
病患依次伸手拿了糖欢天喜地的走了,女孩抱着罐子站了会,居然朝他走来。
苏和看着她走近,模样渐渐在视线中清晰。
然后他在心里骂了句:,歪理果然是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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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女孩长得很漂亮,弯着眼睛对他笑,长直发扎成马尾在脑后轻晃,穿一条棉麻质地白色连衣裙,腰间缀水蓝宽腰带,看起来应该还是个学生。
“要吃糖么”女孩走到他跟前歪头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