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对于陈丹轻而言,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日子。
从cc回来,他就一直在首都朋友家里借住,再图后续。
十一活动多,刚好一位“大人物”来首都开会,对他颇感兴趣,找上门来。
那人是武大博导,武汉当代集团董事长艾路名。
陈丹轻倒履相迎。
“艾总,您找我是……”
“别客气,家姐对你的评价很高,我对陈先生也是久仰。”
“啊哟,姓艾,艾晓名大姐?”
“对,家姐目前正在田纳西南大任访问学者,她的好友你也熟悉……”
陈丹轻脱口而出:“莫非是龙章和索拉之一?!”
“哈哈!”艾路名大笑,“都是!”
“啊哟,啊哟,那可真是巧极了,我临回来前,还听龙章讲起艾大姐,只是行程不便,未能与她接风……”
“见外了,我不是来了么?”
两人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聊得愈发热闹。
很快,艾路名豪爽问道:“丹轻有没有回国的打算?我有好友在清华,手里刚好有一个百人引进计划的推荐名额,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可以帮你联络。”
“啊哟,那可太好了!艾总,感激不尽啊!”
陈丹轻大喜过望,在清华美院落脚再好不过,百人计划的待遇给得也足,每年两百万经费,自费出书都能出三十万本了。
咦?我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费出书?
陈丹轻放下疑惑,跟着雷厉风行的艾路名出门应酬。
有对方的面子,再加上他本人的才华,感情联络得相当顺利,席间,前来首都采访的港岛媒体人梁文道把他夸出了花,叫他好不快意。
第二场散场时,那位清华院长拍着胸脯打包票:“丹轻,假期结束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安心等待,看哥哥给你操作!”
坐着艾晓名的豪车回家时,陈丹轻泪如雨下。
“艾总,提携之恩,永不敢忘啊!”
后面又是一番兄友弟恭,但是具体讲了什么,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8月2号,睡醒便是快中午。
昨天喝得太多,浑身难受,他本不想再出去,但是昨天刚结识的朋友们难得聚在一处,又给安排了活动。
去长安俱乐部游泳打牌。
挺好,我都擅长,他如是想。
到了俱乐部,今天人更多,南都的主编程一中和女作家汪方方也在,他们和梁文道是好友,汪方方又是艾家姐弟俩的多年好友。
“啊哟,文艺界大团结啊?”
陈丹轻只用了一个玩笑,马上就融入进去了。
“老陈快来!”梁文道兴奋招手,“给你介绍两个好朋友!”
程一中矜持的审视着陈丹轻,而汪方方絮叨热情。
如果方星河在此处,一定会有一种鉴证历史的荒诞之感——在很久以后,当汪方方获得BBC评选出来的百大巾帼女性勋章时,这群人在别墅里欢庆,拍摄的照片流出到网上,被网友们戏称为《最后的狂欢:D国十三太保》。
哪怕今生的历史已经得到了小小的改变,他们仍然还是凑到一起了。
这是什么臭狗屎相吸定律啊?
下午畅游一阵,然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一群人便聚在房间里打牌。
现在正是桥牌流行的时候,瘾最大的艾路名他们上了桌,其他人便在旁边品雪茄,闲谈。
程一中喝了一点酒,意味莫名的问:“陈老师,您见到方星河了?”
“嗯。”
陈丹轻的表情有些阴沉,前天的节目,现在想起来仍然是痛。
汪方方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接着问:“是那个节目?小方真人怎么样?聊天很有见地吧?”
陈丹轻的脸色愈发难堪。
“额……挺狂的,牙尖嘴利。”
程一中忍不住埋怨:“汪大姐,你还真拿他当学生了?那么没有礼貌的东西!”
汪方方对方星河是有一种自豪感的,她总觉得,是自己发掘出来了方星河——复赛时,自己也曾大力赞扬他那篇《知而不顺》,怎么不算呢?
“哈哈!”她大笑着回道,“小方的性子确实野了些,但是你们不招惹他,他总不可能主动追着你们骂吧?”
“你不了解他的攻击性。”陈丹轻摇摇头,“他看谁不顺眼,是真会主动挑衅的。”
“咦?在节目里攻击你了?”
程一中听出口风,急忙追问。
陈丹轻有些支支吾吾:“额,聊得不算很愉快……”
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谢戎会把节目剪成什么样,所以也不好讲得太清楚,如果掐掉冲突最激烈的两段,我们也能算是聊得还行吧?
骂又不方便骂,吹又不方便吹,这感觉那叫一个难受。
于是他主动转移话题:“怎么,你们都关心节目吗?”
“关心,怎么能不关心呢?”程一中冷笑着喷出一个烟圈,“多大的威风啊,指着我们媒体人的鼻子骂几次了?”
汪方方不理会他,只是转头去找遥控器——房间的休息区正对面,嵌着一台最先进的索尼45寸大彩电。
“遥控器呢?我在家的时候就惦记这事。”
梁文道不了解节目背景,但是了解程一中和汪方方,发现她俩都那么积极,不由提起了兴致。
“那就看看,都传他靓过黎明,我瞧瞧有没有那么夸张。”
陈丹轻打心底里不希望他们看节目,闻言劝道:“难得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多好,那节目搞得乱七八糟的,想想我都糟心,别看了。”
汪方方不干,在某种意义上,她就是靠写家长里短来展现人性丑恶和扭曲的,意识到陈丹轻的回避,她反而更感兴趣了。
“你们玩吧,我们评委早都约好了要关注他,原本我也是要看的。”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陈丹轻也没办法,只好大口抽着雪茄,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希望谢台长说话算话,真的把不体面都剪掉了吧……
然后他们就开始看节目,没多久,便惊着了。
“我叼他老母!方星河吼犀利啊!”
梁文道不认识焦国标,看到他被怼得左支右挡,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
结果刚夸完,就看到方星河面带讥诮的吐出那句“你们这些掌握着话语权的媒体人和教出了大批失德媒体人的新闻学教授”。
霎时间,整片区域就安静下来了。
梁文道是媒体人,程一中是媒体人,汪方方是作家的同时也是名流杂志的总编,媒体人。
陈丹轻偶尔写一些文章寄到国内换钱,也算是媒体人。
一竿子直接全部捅翻。
“呵呵,多少有点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了……”
梁文道硬生生把之前那句夸奖吞了回去,改口道:“终究还是学问太浅,看不懂媒体监督政府的必要性。”
程一中嗤笑一声:“哗众取宠而已,他不是不懂,他就是故意批评我们,以此来展现他的个性,想红想疯了!”
汪方方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但是,仍然硬着头皮帮忙缓颊。
“你们啊,没必要闹得那么僵。以他的年纪和脾气,谁敢骂他,他一定会还回去。但是我们这些真心帮过他的人,他也不是不懂得尊重,你看,王檬老师特意过去了,小方的态度多好?”
这话很有一种高高在上和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实话说,随着方星河越来越出名,她很为新概念评委这层身份感到骄傲。
往小里吹,是挖掘出了一个文学天才;往大里吹,是“为华夏的语文教育积极奔走”、“为文坛的健康发展铺路”,并且真的干出了成果。
所以迄今为止,所有的新概念评委,不管喜不喜欢方星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批评他。
这个道理,很好懂,但是讲出来就意味着裂痕。
程一中只能装做不懂,然后扯虎皮拉大旗,打团体牌。
“咱们这些还有骨气的媒体人是方星河的眼中钉,他年纪小,对于皿煮的监督和正义的批评的绝对必要性,看得很不透彻。”
梁文道马上点头:“对!如果没有我们的存在,这个国家将在专制政体中走向何方?”
同来的南都撰稿人笑川愤愤不平:“他哪里是不懂?只是因为个人利益,而有意站在我们的对面罢了!
当偶像多舒服,代言一个真维斯,一年就100多万,哪有比这更容易赚的钱!
所以他抨击我们,是利益的必然。”
陈丹轻急忙接口道:“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否则正常的观点对碰,个人对个人,有什么必要将所有媒体人都一起打击?”
“炒作!”梁文道笃定至极,“毫无下限,毫无道德的炒作!我在港岛见多了这套东西,不会看错。”
群情激愤。
正骂着,焦国标轰然倒地,房间里静滞了一瞬间。
“我丢……”
梁文道等人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种惊悚和震撼。
陈丹轻心里咯噔一下子,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恐惧涌上脑海,让他整个人都慌了神。
谢戎,我草你大爷!
你不是发誓要剪掉的吗?
祖上三代烈士的信誉都TM拦不住你玩这套不要逼脸的脏活儿?!!!
房间另一边,打着桥牌的几个人都暂停下来。
艾路名瞪大眼睛手指屏幕:“那是丹轻参加的节目?怎么搞出了这么大的播放事故?”
“不知道。”TOP2某院长把牌一扔,往前走了几步,“去看看怎么回事,姓焦的堂堂一个北大教授,怎么如此丢人现眼?”
大家牌也不玩儿了,不管正在干什么,都暂时放下,或者背着手,或者端着酒,围到电视机周边。
陈丹轻汗如雨下。
可他能拦着吗?
不能。
所以只好死死夹住手里的雪茄,默默期待着谢戎不要太过分。
谢戎也确实没有太过分,他明明能靠剪辑来歪曲事实,却保证了最大的还原度,只是在辩论中间剪进去很多观众反应,使节目效果变得更加……富有娱乐性。
所有人齐聚在房间休息区,然后正好看到方星河那副“你死在面前我都不会有半分心疼”的强势作态,当时就有两个北大的教授被激怒了。
一个姓罗,一个姓肖。
梁文道和程一中等人更是激动到破防。
“妈的他是不是真有点什么病?!”
“太过了。”
“草!小B孩子真TM欠干,没爹没娘的东西!”
“太没素质了!太没素质了!怎么能一点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狂妄!嚣张!不知所谓!”
一群同时具备着教授属性和媒体人属性的中年人,真是气得不轻。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倒也正常。
便是从这一刻起,方星河的浮粉增长陷入停滞——年青浮粉猛涨,中年人倍感不适,一增一减,基本就保持在千万总数不变。
但是,中坚粉和狂热粉的上涨幅度,明显变快了。
方星河不是不知道尺度,也懂得如何获取最大公约数的好感度,但这就是取舍——与其获得所有人的三分好感,不如拿到中年人的三分厌恶,年轻人的八分狂热。
在吸粉的核心需求上,绝不能产生走“中间路线”的想法。
左右讨好?理中客?扯淡!
中年人的保守稳重不得罪人,和年轻人的叛逆热血干他妈的,要如何才能共存?
不如全力争取其一。
而方星河将目标放在年青人身上,于是,其毫不留情的言行做派,深深地刺痛了在场的所有公知。
尤其是,当方星河开始批判软弱文人对西方世界的软弱抗争时,房间里喧嚣大作,所有人都义愤填膺。
“无知小儿,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