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天下无不是的君父
「朕罚你,你还有怨气吗?」李隆基朝着颤颤巍巍进来的王忠嗣说道。
本来高力士已经上前换扶,免得王忠嗣再下跪了,结果被李隆基呵斥住:
「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了,跪着正好。」
王忠嗣一愣,赶忙甩开高力士的手臂,来了一个宋江跪,这个姿势会稍微舒服一点,反正屁股不能受力。
「臣有罪,万般过错,辜负圣恩,实在该死,」王忠嗣脸贴着地面道。
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因为圣人终于愿意见他了,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是向好的预兆。
李隆基望着跪在地上的王忠嗣,久久无语。
你说他对这个义子有感情吗?有点,但不多,亲儿子尚且不待见,怎麽可能与乾儿子有感情?
不过他确实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王忠嗣,给对方的资源,也超过了除太子之外的任何一个儿子,如今的王忠嗣,让他有种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感觉,如此大力培养,其实还是为了自己。
因为这是他的一张王牌,一张独立于各派系,独尊他的一张王牌,但是如今,这张牌废了。
废弃的牌,就只能是扔进垃圾桶。
于是半响后,李隆基朝着李林甫使了一个眼神,后者起身道:
「李齐物当下兼了河南尹,主掌永济渠,责任重大,需要有人分担,臣举荐大将军出任荥阳太守,帮着操持漕运事务。」
李隆基配合着唱双簧,瞬间皱眉道:
「你在跟朕说笑?你对他有意见,不要在朕面前说。」
李林甫也赶忙跪地道:
「臣对大将军绝无私怨,租赋乃国本,本固邦宁,李齐物当下的摊子太大了,他一个人也是有心无力,臣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辅佐人选,今日见到大将军,茅塞顿开,大将军实乃不二之选。」
王忠嗣贴在地上的那张脸,脸色难看至极。
荥阳郡,上上郡,去那个地方做老大,职权非常重,直白点说,就算是让一部侍郎去荥阳,也是非常合理的。
但是他去,不合适,尤其是眼下,因为外放,代表着他被排挤出了中枢,离开了政治中心,什麽时候能回来,已经由不得他了。
圣人看的很明白,李林甫这是在公报私仇。
当王忠嗣正打算辩驳的时候,高力士把握住最精准的时机,点头附和道:
「奴婢也以为,右相所请非常合适,从去年开始,因为清淤,搞得运河上乌烟瘴气一团糟,忠嗣乃圣人最信任的大臣,前往坐镇为圣人监理一方,迫在眉睫。」
王忠嗣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知道,高力士如果都同意,他反驳也没用了,
而且他琢磨着,高力士这是为他好,也许最近又发生了一些什麽事情,所以高力土也希望他出去避避风头。
两人劝谏,李隆基陷入犹豫,似乎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高力士看向王忠嗣道:
「忠嗣,你觉得呢?」
王忠嗣仿佛受到点拨一样,赶忙道:
「臣愿往,为圣人分忧。」
长久的沉默之后,李隆基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
「可!」
太子与王忠嗣密谋,于骊山设伏,这种事情,他是要尽可能的将消息完全闭塞,越少人知道越好。
然后,他会用别的方式来处理他们俩,以化解这场未遂的危机。
既然没有造反这回事了,那麽收拾太子和王忠嗣,就需要循序渐进,慢慢的来,不能一下子判的太重,不然那些不知情的人,会极力反对。
收拾王忠嗣,就只能是一步一步的慢慢贬谪,不能用猛药,毕竟王忠嗣在军方有班底,这些班底,也是需要时间来慢慢处理的。
就这样,王忠嗣终于离开了兴庆宫,回家收拾行李,就可以去河南了。
接着,陈玄礼也回来了,并且给出了他的汇报。
新丰县涉事的一干官员,他都给人家用刑了,即使是在李适之面前仍被赐座的韦宝兰,事后也挨了陈玄礼一顿打。
就属杜鸿渐挨的最狠,因为陈玄礼奉旨,要彻底搞清楚,这件事到底与李瑁有没有关系。
「应与隋王无关,」陈玄礼道:
「杜鸿渐来新丰县,不足半年,新丰县又过于复杂,所以他的职权非常有限,即使被朝廷封为新丰仓使,但是他在那个地方,说话还是不太管用,隋王帮着撑腰,也是源自于此,但是效果,似乎不太明显。」
杜鸿渐这顿打,不算白挨,还是有效果的。
眼下的殿内,李林甫已经不在了,因为李隆基是不会让李林甫旁听陈玄礼奏报的,毕竟事关李瑁,你跟李瑁现在用一个尿壶。
吴怀实在一旁帮腔道:
「因为新丰仓,隋王与韦坚当时闹的挺凶,而杜鸿渐的新丰仓使,是右相任命的,这件事应该与他无关,上任半年,只怕辖区官吏都还认不全,干这种事情,他干不了。」
高力士朝陈玄礼问道:「那个崔成甫呢?」
陈玄礼道:「此人一问三不知,说什麽新丰仓的一些重要仓,都是韦坚掌管,他就是一个看门的,所知有限,以臣多年的审讯经验,他应该也没有说谎。」
是的,崔成甫虽然没有供出什麽,但其实跟供出韦坚已经没什麽区别了。
最好推锅的,往往就是死人,崔成甫的意思是,这里是韦坚说了算,他具体千过什麽,我不知道。
这下子,李隆基更加认定,韦坚是做为提供军械的那一方,而王忠嗣负责出兵,太子负责继位。
你们真是好盘算啊。
「呵呵......隋王恰好去查仓,他的幕僚又恰好任职新丰县,」李隆基冷笑道:
「若真被他们得遥,朕的这个儿子,恐怕就要背负弑君之名了,于情于理,
都说的通了。」
高力士等人瞬间一脸尴尬。
因为他们知道圣人口中的「于情于理」是什麽意思,因为若论造反,李瑁确实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因为媳妇被爹给抢了,将来将造反的帽子扣在李瑁头上,是完全说的通的,相信的人会非常多。
「太子这边,该怎麽处理?」高力士小声问道。
李隆基冷哼一声:「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子,却没有不是的君父,朕宽恕他,
但是也不能委屈了隋王,左卫照常统领,今后可参议国事。」
高力士瞬间明白了,圣人铁了心要拿隋王压制太子,直到压制到圣人认为合适的废储时机,既然没有了造反的罪名,眼下废储是不可能的,但是圣人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李亨的太子之位,其实从今天开始,就已经不是他的了,什麽时候被废,就看将来李林甫和李瑁会给太子找什麽茬了。
造反和造反未遂,这是两个概念,如果太子已经实质上参与造反,证据确凿,那麽他现在就得死。
但关键是,证据不足啊,韦坚一个死人的供述,可信度极高,但是不符合律法,王忠嗣也是绝对不会出卖太子的人,两个最关键人物不能举证,硬是给李亨扣一个造反的帽子,行不通。
那是太子,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皇帝也不好动。
当年的废太子瑛,那是确确实实带兵进宫了。
「李适之那边呢?」高力士又问道。
李隆基道:「让他继续查吧,实在查不出结果,让他自己给朕一个交代。」
高力士心神领会,圣人的意思是,你继续走流程,该怎麽查怎麽查,查不出结果,找几个替死鬼,编造一个结果出来,事情就算是平了。
而李适之那边,其实已经查到,这批军械是从太原运送过来的,他已经派人往太原去调查了。
但是呢,跟杨洄肯定是扯不上关系的,别看他是北都军器监,但是杨洄一直在京师,又是隋王妹夫,不可能牵扯进太子与王忠嗣的事情当中。
李适之心里已经有结果了,他认定了就是王忠嗣和韦坚的搞的鬼,自然而然心里就会为其他人开脱。
那是太原,老王家的地盘,杨洄拢共都没有去过几次。
这更加让李适之坚信,他们就是想往隋王头上栽赃,甚至说不定,去太原都能查到杨洄头上,栽赃嘛,目标肯定要明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