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秋高气爽。
骑士们带着周主的诏令,往返于各地,平定诸多地区。
三路大军都放缓了进军的速度,只是分兵去受降,各地已没了抵抗,汉周大战正在走向终点。
……
蜀郡。
官署阶外,全副武装的甲士们分布在两侧。
他们身材高大且挺拔,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周后主宇文赟换上了自己的冕服,手里捧着玺,有数十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
宇文赟打量着自己所穿的衣裳,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这套衣服,他总共就穿了两次,头次是登基的时候,而后就是现在要投降的时候。
还有身边的这些大臣们,这是他登基之后,初次与他们相见。
老臣们热泪纵横。
或许是缅怀故国,看着手持玺,抚摸着冕服的天子,皆是泣不成声。
宇文赟从众人之中搜寻了许久,而后找到了一个熟人。
没错,正是再度被俘虏的宇文善。
宇文善在战事受了伤,无法再往前走,被汉军所俘虏,这才刚刚好起来,就看到宇文赟被抓了回来。
宇文善的心似是都死了,脸色麻木,神情呆滞。
宇文赟偷偷走到他身边,“公也在此处啊!!”
宇文赟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宇文善缓缓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公何必伤心呢?此天命也,便是天子,又如何能抵抗天命呢?”
“我给你说啊,这汉军会使神仙法术,战马长了翅膀,是能飞的,这绝非人力所能敌,这是我亲眼所见!”
宇文赟信誓旦旦的说道。
宇文善听着他的话,神色愈发的悲凉。
宇文赟对此视若无睹,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稍后见到陛下,我该怎么说,才能保全性命呢?”
宇文善终于有了些反应。
“刘桃子不会杀害陛下的,陛下只要少言语便可。”
宇文赟问道:“可我听闻,他过去杀害过投降的贵人……”
宇文善却不再说话了。
宇文赟有些不悦,如此等候了许久,终于有侍卫走出来,允许他们进去拜见。
宇文赟领着大臣们,浩浩荡荡的走向了官署。
宇文赟总觉得,在这种地方投降实在有失身份,以双方的身份而言,怎么也得在长安,或者邺城这样的大地方投降吧?
他胡思乱想着,在甲士们的凝视下,不断的往前走,一路走到了议事的大堂。
这自然是比不了皇宫,看起来还是显得很不堪,规格不足。
但是,宇文赟对此没有话语权。
刘桃子难得的穿上了冕服,宇文赟瞄了一眼,这衣裳穿在刘桃子身上,感觉很不得体,就像是将布帛套在了狗熊身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汉国这次参与战事的诸多统帅大将们,则是站在了两侧。
以身份的高低来站位,祖珽,高长恭等人站在最前头,分别领着汉国的文武。
宇文赟走在最前头,走到了规定好的地方,而后朝着刘桃子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率王师以安四方,臣初不知天命,竟敢阻挠,如今自知德行不足,妄居天命,制法度而下诏令,实违上意,今愿降陛下,去帝号,称臣以拜……“
宇文赟这番话是有人教过的,言语极为的卑微,一开始还好,到最后,几乎就是指着自己骂自己是贼了。
群臣们自是更加的悲切,只是,他们无力阻挡。
在宇文赟正式向刘桃子投降之后,祖珽令人上前,拿走了宇文赟的印和玺,同时又为他更换了衣裳。
刘桃子封他为轻窕侯……这不符合以地方册封的条件,不过也说明皇帝没有打算给他哪个地方作为食邑。
若是宇文赟一开始就投降,或者还能得到个还不错的侯,别管有没有食邑,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可如今,他是被抓住后投降的,故而册封的侯,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轻窕来自左传里的‘楚师轻窕,易震荡也’。
宇文赟对此倒是没什么触动,能保命就不错了,还管他是不是羞辱??
祖珽站在不远处,听到这个册封倒是轻笑了起来。
果真是汉室遗风啊。
而后就是对其余那些投降官员大臣们的处置方式。
刘桃子赦免了领着军队与汉军作战的将士们,同时封赏了一些投降之后立下了功劳的人。
最后,他宣布周国正式灭亡,往后周国的领地便是汉国的领地,令人将宇文赟带上马车,送往邺城居住。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宇文邕虽率兵抵抗天师,有大过错,可念其治政有功,其子又投诚,故不绝其祀,改周侯,取谥号,派其子弟主祀。”
“宇文宪虽顽抗不知天命,可念其忠义,不绝其祀…令其享周侯庙。”
刘桃子并没有直接禁止对宇文邕和宇文宪等人的祭祀活动,就是允许他们的后人举办祭祀活动来纪念他们,也不会以官方的形式直接将他们打成佞臣恶贼之流,进行讨伐。
人已经死了,周国也亡了,就没有这个必要。
这也算是汉国澄清了过去的一些谣言,例如宇文宪弑君这样的谣言,若是宇文宪真的弑君,刘桃子是不会允许祭祀他的,更不会让他跟宇文邕一同接受祭祀。
祖珽其实不太理解天王为什么想这么做,大概是出于对这兄弟俩的敬重?
在忙碌了许久之后,宇文赟等人匆匆离去。
当下虽已灭周,但是最后的收尾工作还在继续,因此刘桃子没有急着进行封赏。
朝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开,却有两个人跟上了刘桃子,一同走向了后院。
一人是高长恭,一人是郑道谦。
祖珽自然也是一直跟随着的。
一行人回到了后院,刘桃子让他们都坐下来。
他先是看向了郑道谦,眼里都带着些敬重。
“郑公立下大功,实令人敬佩。”
刘桃子说的颇为诚恳,郑道谦却赶忙谦让,“此战能胜,因陛下仁德,因将士用命,我所做的,乃小道耳,实在不值一提。”
祖珽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自郑公往周以来,我们事事都能先知,每次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就这一次,若不是郑公告知,只怕宇文赟便要跑了出去,徒增许多麻烦。”
“况且,郑公确实不易啊,这么多年了……”
连高长恭都说道:“若非郑公,我是不能生擒宇文赟的。”
郑道谦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些年里的经历,着实算不上轻松,杨坚这个人本来就聪慧,郑道谦一直都表现出一副反刘桃子的模样来,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出卖刘汉利益的事情,正确的上书上奏,可这些都是为了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到了如今,这苦日子终于是结束了。
郑道谦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
“陛下,先前为了获得贼人信任,不得已做了些……”
“无碍,我都知道,郑公,朕许你休假三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勿要担心那些事情。”
刘桃子安抚了几句,郑道谦终于松懈了下来,行了礼,而后告辞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郑道谦,祖珽抚摸着胡须,“想来他也能好好的休息上三天了。”
高长恭看向他,“莫非祖公也想要休息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