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声又一声的“呜——!!!”
“呜——!!!”
“呜——!!!”
号角声从山脚到山顶,四面八方地传来,在密林山间,随着寒风落雪一起,撞出悠长的回响。
让人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简家军埋伏了多少人!
难道漫山遍野都是简家军?
他们若是还有这么多人,怎么会叫简家二郎殒命大漠?
莫非是中原皇帝早就安排了援兵守将,及时接手了淮城,简家二郎不过是诱敌的弃子?
左王帐先锋营大将目眦欲裂,无法置信地用胡语叫嚷道:“撤!撤出去!先往外撤——!!!”
然而横枪立马,守在羊肠小道入口处的,不过一少女,竟让他们撤不出去了!
她枪缨饱饮鲜血,已经红得发黑。
少女的背后,几名亲卫明显配合娴熟,长刀长槍,重盾格挡,护得她密不透风,愣是防住了来自胡人队伍末尾尚未进入羊肠小道的骑兵的攻击。
先锋营大将嘹亮的嗓门,呼喊的胡语,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
简淮宁是听得懂胡语的。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先锋营大将突遭袭击,四周号角声不绝于耳,让他无法判断敌军人数。
大将身边的亲卫,更是多半已经落马,又得顾前,又得看后,他总有露背的时候。
“时澈!”简淮宁看准时机,只喊一声名字,无需再多言,原本守护她后背的少年迅速转身,架刀挡住她身前敌人的袭击。
趁此空档,简淮宁手中长槍直入鞍下鸟翅环,强弓抬起,出手如闪电,一连三箭,箭箭直袭先锋营大将后背!
大将连中三箭,怒目圆睁,落下马去,在夜色乱局中,被踏成了肉泥。
……
首次出征,八百少年兵伏击得手,血洗敌军先锋营三千骑兵,以少胜多,全歼对手,一战惊天下。
淮城的城墙上,看到少年少女们染血的疲惫身影时,那些烧着滚水,备着落石的老迈守城士卒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只有老迈的,因为年轻的,二哥当初都带走了。
淮城城门大开,百姓夹道,迎接凯旋的小将军。
简淮宁来不及庆祝,也来不及卸甲,只是把疲惫的战马们交出去,叫人赶紧给马卸鞍,好好洗刷休息,好好喂饲料,战马可是受了苦,得赶紧养回来。
人倒是还可以撑。
她灌几口热乎乎的肉汤,咽下干粮,便赶紧接手了淮城的城防。
八百少年兵也不能全都休息,得拆开编入守城士卒的队伍,轮番警戒,轮番睡觉。
如今淮城已是强弩之末,风雨飘摇,左王帐先锋营的三千骑兵,未必就是全部想来入城抢掠的敌人。
军报早就八百里加急发出去了,只希望能守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春天的补粮补兵,情形才能好转起来。
简淮宁在城墙上,忙得什么都顾不上,直到她一回头,发现时澈已经拿着药,在等她。
一看少年那熟悉的拧着眉,冷着脸,虽然不念叨她,但又不高兴的样子,她就反应过来。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两根尾指已经不听话地有些弯曲,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再抬手摸了摸耳朵,之前还又热又痒,带着灼痛,现在皮都脱落一层,倒是麻木得没痛觉没知觉了。
寒星点点,冷月高挂,自二哥出征以来,简淮宁就很少回将军府了,都是守在城墙上,吃住在城楼里。
此刻她也累了,突然觉得走回城楼都没力气了,干脆就地坐下,背靠城墙,把手伸给少年,等他来治伤。
时澈也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拿起她的手,敷药包扎。
看着自己被裹得和其他手指格格不入的两根尾指,简淮宁竖起来摇了摇,自我安慰道:“还好只是尾指,就算冻坏了,也不怎么影响拿剑开弓。”
“会好的。”少年拧着眉,开始处理她被冻伤的耳朵,“我会记得替你换药的。”
“二哥以前就羡慕我呢,说他随身的侍卫医术都不行。”简淮宁笑了笑,望向大漠的方向,想念起她话多的二哥,低声道,“他总是嘀咕,说大夫们为什么不能勤习武练骑马,一个两个的都跟不上骑兵奔袭,搞得他受伤还得拖到回来治。”
给耳朵敷药得歪头,少女累得很,也大方得很,索性直接倒进不高兴的少年怀中,寻了个安逸的位置靠着。
比趴雪地里暖和,比靠城墙上舒服。
“其实治不好也没什么。”她近乎闭着眼睛,半睡半醒般,小声念叨着,“西北冷嘛,从前简家军里,大把的人满手冻疮,冻掉耳朵的。”
“我看他们冻掉耳朵也没影响听声音,顶多就是丑了点。”
“一点也不丑。”少年给她已然麻木的耳朵敷药,非常肯定地说道。
闻言,简淮宁不由得睁开眼,反问道:“冻疮一点都不丑?冻掉耳朵也不丑?”
“嗯。”少年认真点头。
“睁眼说瞎话。”少女笑起来,在他怀里把眼睛又闭上了,悄悄地翘起嘴角,“冻疮可难看,二哥说,我娘都嫌弃爹生冻疮。”
“他说为了这个,以前娘还在淮城的时候,爹在府里每天都老老实实涂姜擦洗,出征还乖乖带着娘塞给他的猪油膏,就怕回来被娘嫌弃。”
“二哥笑过爹一次,还被爹打了呢,虽然二哥说那次打得很轻,不怎么疼。”
原本少年正看着怀中少女那已经被冻出紫褐色的耳廓直皱眉,但想想大将军老实地涂姜擦洗,乖巧地抹猪油膏,生怕被夫人嫌弃,还得被二儿子嘲笑的场景,忍不住也弯起了眼睛。
时澈这会儿在给她治伤,于是早已习惯的简淮宁,忍不住就想……
想吃点甜的。
她闭着眼睛畅想,吃什么呢?糖画就算了,不填肚子。
果脯蜜饯嘛,大冬天的,吃起来觉得好像有点凉。
不仅想要甜的,还想要能填一填肚子的,最好还要热腾腾的。
这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少年第一次藏在怀里给她买过的刚出锅的白糖糕。
可惜现在城内百姓人心惶惶,有能力的,有亲戚可投奔的,早就南逃。
无处可去的,则是包袱款款随时准备背井离乡地逃难。
哪里有人有心思出来摆摊做生意?
其实喊将军府的厨子做了趁热送来城墙,也不是不行,但……就是不一样。
“时澈,要是城守住了,百姓都出来摆摊了,你记得给我买白糖糕。”少女开始理直气壮地主动提要求了。
“好。”少年应道。
“雪这么大,太冷了,到时候我要吃热腾腾的白糖糕,而且要两包……不,要三包才够。”少女继续提要求。
“好。”少年应道。
“那你买的时候,别像以前那么傻了,真拿体温捂着,烫伤怎么办?拿个厚棉服包回来,有点热气就行。”少女未雨绸缪,怕自己要吃热乎的,真给人烫出个好歹来。
“好。”少年应道。
“要是城没守住……”少女顿了顿,“算了,不说丧气话。”
其实没人能打包票,这支少年军一定就能守得住淮城。
但简淮宁想着,她如今是守将,不能泄气,于是这半截丧气话就散在了血迹斑斑的淮城城墙上。
可沉默悄悄蔓延开来,少年并没有回话安慰她一定能守住,而是……
简淮宁干裂出血的唇上,突然轻轻地,悄悄地,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少女睁开眼,捕捉到了少年在寒冷冬日里都泛红的脸色。
少年低声向她承诺道:“要是城没守住,下辈子,我也记得给你买白糖糕。”
简淮宁弯着眉眼笑起来,这一笑,她唇上渗出的血就更多了。
其实时澈唇上也有渗血,毕竟伏击那是在风里雪里熬着,靠喝烈酒取暖提神,出征回来之后,人人都这样。
一笑唇上就扯得痛,渗出些血丝。
血的味道其实不怎么好。
但简淮宁总有种错觉,好像刚才那一吻,除了血腥味,唇上似乎……还尝到了一丝丝白糖糕的味道?
有人不高兴她受伤,但会细心给她治伤,会偷偷攒润笔费给她买赔礼贺礼和小玩意,会惦记着她的红头绳褪了色。
在雪地里擦掉她流下的眼泪,握过她的手,承诺到死都陪着她。
疲惫的少女抱着她从不离身的佩剑,在少年身上,找到了大雪落下时分,能让她觉得温暖的甜味。
于是敷好药包完扎,她也一点都不想站起来,干脆在少年的怀中渐渐沉睡过去。
虽然睡在了淮城的城墙上,但比单纯睡在淮城的城墙上,要舒服许多。
反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但是,不论生死,有人会与她同往。
古代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掉落红包,继续祝大家国庆快乐~
想了想,下章还是先更奥运小番外,最后现代番外收尾。
到时候让宁宁古代的家人们出个场,就当是大家都转世投胎啦,补个大家在和平现代的幸福小彩蛋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