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居塞城元帅府又响起了哭声。
临时找来的奶娘连忙将半岁的陆安然抱起喂奶,可才喂了小会儿,那孩子又哭个不停,直到顾经年伸手接过,哭声才忽然停歇下来。
“这孩子是认舅舅了。”
奶娘悻悻然说着,退了出去,才到门口,见了一人过来,连忙行礼道:“大少夫人。”
“我来看看四娘的孩子。先夫与四娘是同胞兄妹,关系最近,如今这情形,我这当大舅母的却来得晚了。”
“是,少夫人请。”
来的是苗春娘,今日终于没再穿着她那一身丧服,恢复了正常装扮,愈显绝色。
她才进门,便见顾经年打了个哈欠。
“怎么?困了。”苗春娘道,“你也是个贪睡的,我来抱吧。”
“她认人,旁人抱要哭的。”
顾经年虽然困,却摇了摇头。
他知苗春娘是作为赵伯衡的眼线来打探顾家之变故,淡淡道:“你有话便直说。”
“想必是你信不过我。”苗春娘道,“估摸着她嫌那仆妇的奶腥,给她熬些米糊吃吧。”
顾经年看陆安然并不肯睡,遂吩咐下人熬了米糊来试试。
过了半晌,一大碗米糊端了上来,顾经年先舀了一勺自己吃了,确认没毒了便准备喂孩子。
“岂是像你这般喂的?烫到她。”苗春娘道,“我来吧。”
她接过勺子,嘱咐顾经年把孩子抱好,舀了一小勺,放凉后方才喂到陆安然嘴里。
夜灯下,两人这般伺候着孩子,气氛静谧,偶尔响起大人哄孩子时“啊”的声音,偶尔响起孩子的笑声。
“我以前喂过孩子,知道是谁吗?”苗春娘道。
“谁?”
“你。”苗春娘道,“以前在战俘营,你也就这般大,我三四岁,看着他们拿菜汤喂你。”
顾经年道:“你都记得?还是编的?”
“我记忆力特别好,超出常人的好。”
“不妨直说,你有何目的?”
“至少对你没有敌意,我说过,你也是半个越人。”
“我娘亲是越国的反贼。”
苗春娘微微苦笑,道:“国都亡了,同根同种的人已不剩几个,还分什么反贼?听说那年,你母亲与公主都被瑞军俘虏,曾互相帮过对方。毕竟,知道到了越国的覆灭是瑞国的阴谋之后,她们便意识到该一致对外。”
顾经年微微讥笑,道:“我在雍京见到卫俪,她第一反应是想杀了我。”
“顾北溟伤公主太深了。”
“所以,你想拉拢我?”
“我早就在拉拢你了。”
苗春娘用她如含秋水般的眼眸看着顾经年的眼睛,让他瞬间就明白她说的“拉拢”是怎样的缠绵情形。
顾经年侧过头,淡淡道:“我对你们那些事不感兴趣。”
“其实,当年让我与你生个孩子,是我故意让顾继祖萌生了那个主意。”
“什么?”
“我想与你生个孩子,继承你的自愈之力,让他号召‘不死军’的余部。或许,能够感化你,让你继承你娘亲的遗志。可惜,我始终没能怀上。”
“我娘亲有何遗志?”
“保护越人。”
“都灰飞烟灭了。”
苗春娘没有继续劝,只是看了顾经年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论如何,我没有后悔过。”
说话间,他们喂好了米糊。
“我来抱吧。”苗春娘道,“信我,对你没有敌意。”
她终于是抱起了陆安然,轻拍着她的背哄睡着,奇怪的是,陆安然不吵不闹,闭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顾经年又打了个哈欠,坐在那儿看着,眼神不敢松懈。
“能告诉我,你们把顾北溟如何了?”苗春娘问道。
“软禁了。”
“顾家变天了,如今公主已找到了女儿,我的身份亦被你揭穿,我也该走了。”
“嗯。”顾经年道,“便是你今日没来,我也不打算让你留下打探顾家。”
“我随你走,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