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发出“嘎吱”的轻响声。
顾经年目力极好,视线落处,只见顾继祖已经与那个老仆汇合了。
顾继祖叫那个老仆为“火伯”,而顾经年从小每次见到火伯,都会因为恐惧而忍不住战栗。
火伯能随时喷出火来,哪怕不喷火,只要把还是孩子的顾经年抱在怀里,就能以灼势气息炙得顾经年如坠地狱。
这种炙烤是顾继祖的惩罚。
每次顾经年稍有不听话,就会得到火伯的拥抱,直到他服从于顾继祖的每一道命令。
这种不容反抗的命令持续了很多年,甚至某一天,顾继祖给了他一个极荒唐的指示。
“你去,与苗春娘交合....”
一直压抑着的、常年不敢抒发的愤怒忽然如洪水般地发泻了出来,顾经年的手指有了微微的颤抖。
他知道这样不行,会射不准。于是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可脑海中,顾继祖从他身上割下血肉啃食的画面还在不停浮现。
顾经年就这样持着弓箭站在高台边,留下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
那边,羽人落霞走到了褚丹青身旁,小声地询问了一句。
“先生,是否除掉他?”
落霞还挺恨屡屡坏了她事的顾经年。
褚丹青却是摆了摆手,低声道:“让他除掉顾继祖也好,免得顾北溟怪罪到我们头上。”
显而易见,顾继祖既已知道了炼术之事,往后必然要纠缠不休。
可褚丹青并不愿与顾继祖为伍,一则不能让顾家有太多强势的愈人,二则顾继祖能做的事少、还十分惹人瞩目。偏偏迫于顾北溟的权势,褚丹青并不想亲手杀了他,与顾北溟为敌。
顾经年愿意动手,那自然是最好的。
褚丹青身后,蒲伯听了主人是这个态度,当即明白过来,那团扇大的手微微扇了一扇。
风起。
褫兽乘风跃下高台,在众人头顶上方小飞了一段,稳稳地落在了火伯的面前。
“公子。”
“杀了顾经年。
顾继祖直接给了命令。
他本想留着顾经年作为药材,可现在已经明白了,顾经年根本不愿意帮助他炼药,认为炼药会给顾家招祸。
那就干脆杀了,反正顾家有太多愈人只会让褚丹青心生忌惮。
便当是给褚丹青一个见面礼,往后总有办法让这老家伙帮助治腿。
前方,苗春娘推着轮椅迎过来,挡住了顾继祖的去路。
“走开。”
顾继祖淡淡叱了一声,驱着褫兽撞开了苗春娘。
可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异变突生。
“噢!”
褫兽忽然发出怒吼声,疯狂地挣扎,几乎把顾继祖掀翻在地。
竟是苗春娘,忽然挥出匕首,猛地扎在了褫兽的左眼当中。
扎了一下她犹觉不够,竟是扬起匕首又刺。
顾继祖已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随着那挣扎的褫兽一起晃动。
苗春娘喘不过气来,那满是鲜血的手一挥,将匕首掷向顾继祖。
这一下之后,她眼中忽然恨意大炽。
顾继祖正要掐死苗春娘,却因这个眼神而愣了一下。
他从没想过,这个女人会想要杀他。
那年沟水畔初相遇,苗春娘看他的眼神就极尽倾慕。
只因这份倾慕,他花了一笔钱,救了她全家,于是她拜在他面前,泣泪道:“愿为奴为婢,倾尽所有,一辈子侍奉公子。”
言犹在耳,她居然捅他了一刀。
为什么?
因为让她与顾经年交合之事吗?
可这件事也是她自己愿意的。
“公子既想找人与他生个孩子来吃了试试,春娘可以......”
往事一幕幕浮现,顾继祖若有所悟,但依旧不能体会春娘的恨意。
干脆掐死这女人得了。
“噢!”
又是一声悲吼,座下的褫兽陡然摔在地上。
顾经年终于一箭射出,正中褫兽。
在看到苗春娘的瞬间,他其实更加愤怒了,因愤怒而心跳得极快,脸颊泛红,眼神杀意毕露。
于是进入了一个颇奇异的状况,虽然不冷静,但忘我。
他盯着顾继祖跌落的背影,再次搭箭。
“放箭!”
同时间,随着火伯的一声大喝,骁毅军老卒的箭矢也纷纷杀至。
顾经年顿时身中十数箭,被射得如刺猬般,摔在高台之上。
那边,顾继祖摔在地上,也顾不得再掐着苗春娘的脖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可他是没有双腿之人,再怎么狼狈也站不起来。
双手胡乱撑了几下,虽只有几息工夫,却让他瞬间感到自己是个弱者。
他看到苗春娘滚落在地,苗春娘喘着气,拼命想去够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那婀娜的身姿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极具美感。
顾继祖能欣赏到她的美,脑海里还有着对美的强烈欲意,可身体偏偏没有半点冲动。
他有时也会想,苗春娘与顾经年厮滚在一起时的场面,因此而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