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
连绵不断的周国军营横着立在此处,左右近百里。
营帐处处挂着白幡,站在此处的士卒们脸上都有悲色。
一队人马沿着官路到达了此处。
为首者正是杨素。
杨素披着甲,领着身后千余骑士,终于是来到了前线。
杨素身后这些人,乃是杨素父亲所留给他的兵马,周国所施行的军府制,容易滋生军头,而军头的权力和士卒甚至是可以继承下去的。
周国经常出现父亲死掉之后儿子来接替其兵权的情况。
这其实是一个挺危险的事情。
杨素在长安挨了打,而后被下令到宇文宪这里,去跟汉军作战。
可他如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杨素身体强壮,棍棒也不能轻易伤到他。
骑士们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敢与他正视。
在他们得知情况,要跟杨素去出征的时候,这些老卒们的心里多少还有些轻视。
就算是自家老将军的儿子,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说不上不尊重,但是至少不会完全信服。
但是这么一路走过来,杨素就成功让他们低头了。
杨素在行军的过程之中,下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军令,例如改变他们的驻守位置,下令改变守夜放哨的人选等等。
有人表示质疑,杨素就即刻以违背军令为由杀死了对方,丝毫不讲情面。
哪怕对方哭诉着讲述自己过去跟杨素父亲的交情,杨素也不为所动。
众人惊恐,想要逃离。
杨素却又开始封赏那些完成自己命令的军士们。
他将临行时带出来的许多钱财都分发给这些人,并且明确的告知他们: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当他们来到前线的时候,众人对杨素已经是服服帖帖的,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了。
在杨素的眼里,百姓不是活着的生命,是一行行数字,是工具,是牛马。
而士卒们,同样是如此。
不过,他不会苛刻的对待这些数字们,处置公正,而且能带着数字们去获得更大的价值和胜利,数字们也就愿意跟随他了。
杨素盯着远处那些吊丧所用的旗帜,眼神阴冷,又暗自摇了摇头。
当他来到军营门口的时候,两个甲士挡在了他的面前。
杨素拿出了过所,让甲士们查看,而后冷冷的问道:“齐国公人在何处?”
甲士带着杨素往军营里走,他的麾下是不能进来的,只能在外头等着。
杨素跟着两个甲士走进帐内,看到有两人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宇文宪坐在上位,而贺若弼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两人停止交谈,都盯着杨素看去。
杨素本来就是狂妄的性格,在族人被杀之后,他就更没什么怕的了,迎着两人的目光,他也不惧怕,反而是瞪着那两人猛看。
贺若弼只是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眼神,没什么好在意的。
宇文宪倒是越看越惊讶,他过去是见过杨素的,当初他想过将天下的英才都收入麾下,那时杨素也在他的考察范围之中,只可惜,来不及下手,皇帝就下令不许再收人为自己用。
宇文宪听过杨素的名声,知道这人有多厉害。
而前不久兄长送来书信,宇文邕在书信里也提到了这个人,宇文邕表示,这是块璞玉,就是有点太傲,想法太大,而经验严重不足。
他希望宇文宪能带上他多磨砺,给他安排些劳累的差事,让他尽快成长起来。
从书信里,宇文宪发现了兄长对此人的重视,对他本人也就更加的好奇。
“杨素...过去我在长安的时候,听人说,你有万夫不挡之勇,能骑着马左右射强弓,怎么最后却干起了文书吏?”
杨素先是朝着宇文宪行礼拜见,而后他才说道:“骑马射箭不过能为十人敌,百人敌,而读书能作万人敌,十万人敌。’
宇文宪笑了笑,“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你有当万人敌的本事吗?”
面对宇文宪的质疑,杨素只是平静的回道:“愿为先锋。”
宇文宪示意他坐下来,而后又让贺若弼也入座。
看着左右的两个年轻人,宇文宪的脸上却再次出现了悲伤。
“前线传回消息,郑国公战死了,斛律光追上了他郑国公领军死战,连杀了十余人,力竭被擒,斛律光让他投降,他破口大骂,撞破了斛律光的鼻子,而后被斛律光所杀.....”
“当今前线,便只剩下了我们这些晚辈。”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周国正在悄悄的进行换代。
老一辈的将军们老的老,死的死,如今还在活跃的越来越少。
而以宇文宪为主的年轻将军们正在缓慢的崛
杨素这才知道为什么阵前挂了白旗。
他有些冷酷的说道:“郑国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战事之所以沦落到如今这地步,郑国公是扯不开干系的,敌人就从他的眼皮底下渡河,打乱了我们的全部部署。”
“若是他安然回去,只怕是晚节不保,陛下就是不杀他,也会处罚他的。’
“如今战死在前线,保全了名声,陛下也不忍心责怪。”
宇文宪喃喃道:“怎么能这么说啊...”
杨素却又紧接着说道:“国公,当下不是该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现在该想怎么去击破高长恭,夺回夏州。”
听到杨素的话,不远处的贺若弼噗嗤一笑。
杨素缓缓瞥向了他,“君何以发笑?”
贺若弼更是个胆大包天的,论狂妄,比杨素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到杨素询问,贺若弼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我们这几万大军,数十个悍将,还在为了拿下延州发愁,君已经开始想着击破高长恭夺夏州了,岂能不笑?“
杨素摇着头,“战略是战略,若是连想法都不敢有,那我们还打什么?不如退兵回长安喝酒如何?”
“好了。”
宇文宪压住了两人,他的脸色肃穆,“商谈对敌之事,勿要说些不相干的,杨君,你初来乍到,对敌人一无所知,还是先了解敌人的..”
“高长恭领兵一万七千余人,兵驻三城,此三城....”
杨素即刻开始讲述了起来,他所讲的都是敌人的情况。
如此说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在前来之前,我就跟陛下索要了前线的情况,一路上都在看。”
“并非是一无所知。”
“国公,打仗不是为了杀敌,一定是有一个目的在的,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可在我看来,您在延州,就只是在没有思绪的跟高长恭对战,互相杀伐,完全没有任何的战略可言。”
宇文宪当然不会生气,他缓缓说道:“不是我不知道这些,是拿不出什么战略来对付高长恭。”
“高长恭为人勇猛,其麾下士卒精锐,我没有什么思绪。”
“杨君可有什么要教我的?”
而后,杨素竟大言不惭的在宇文宪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战略构想。
他的战略构想以毁敌人的粮食运输为主,他认为高长恭当下唯一的缺点就是粮道拉的太长了,且延州四面没有什么可以坚守的地方,粮道难守。
只要摧毁敌人的粮道,高长恭在缺少粮食的情况下,就只能撤退云云。
宇文宪大概听了他的构想,而后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屋内又只剩下了宇文宪跟贺若弼两个人。
“辅伯,你觉得这个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