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头。
曾如初盯着这个问号,思忖了好一会儿。
实在是看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也回了个一模一样的问号:[?]
没多久,她收到了一个私戳,来自傅言真的。
他们并不是QIQ好友,所以聊天框最上方会显示那个可笑的群名——
【每天要给真真一点爱】
这种名字当然是沈逾取的。
傅言真就是通过【每天要给真真一点爱】这个群找的她。
曾如初很好找,她没有花里胡哨的昵称,就叫“阿初”。
她小名。
个性签名也不是时下流行的伤感非主流风,就她名字的由来。
纳兰容若的那句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傅言真的昵称是“Real”,“真”的意思。
头像是某个性感的动漫人物。
私戳界面。
Real:[几个意思?]
曾如初:[什么?]
Real:[你怎么不说加油?]
曾如初:“……”
细品,颇有“你不说‘加油’你来这群干什么”的意思。
她其实,也并不怎么介意被群主踢出去。
Real:[不想我好是吧?]
曾如初划拉了一下群,看了会儿聊天记录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过他,还都发了些祝福加油的话。
只有她没有。
但,这群里不止他们班的人,还有别的班,别的学校,甚至还有他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的狐朋狗友。
百来号人爱着他。
这么多人,他还一个个看。
还知道她没发。
马上就比赛的人就这么闲的吗?
这一个@让她成为了异类,沈逾一下@他们俩,问怎么回事。
后面不乏跟风者。
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也只好也在群里发了个[加油。]
私聊界面。
Real:[能不能真诚点?]
曾如初:[我哪里不真诚了?]
Real:[哪里都不真诚。]
曾如初蹙了下眉,对他这没事找茬的行为很不满。
很快,敲了一行字发了过去:[我之前,不都送你花了吗?]
安静许久。
她估计Real同学应该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所以去反省了。
于是接着写卷子。
她写完卷子又检查了一遍,一切妥当后,才抽身去看手机。
发现Real回了消息。
还回了两条。
一条来自是四十分钟之前:[在干什么]
一句五分钟之前:[?]
曾如初抿抿唇,敲出四个字:[在写卷子。]
又过两分钟。
Real:[写卷子这么好玩?]
隔三分钟。
曾如初:[你自己写一张不就知道了?]
一个小时候后。
她躺床上,刚准备关灯睡觉,眼睛自己找事,非要瞄了眼手机。
Real:[/骷颅头/]
“……”
曾如初视线又从书桌上扫过,一下注意到闹钟时间,这都快十二点半了。
他怎么还不睡啊?
不是还要训练的么。
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怎么还不睡?]
这回倒是秒回。
Real:[睡不着。]
曾如初稍稍琢磨,以为是临近比赛,他压力很大,于是发自内心地给他提了一个真诚可行的建议——
[你可以找本书看看。]
傅言真看到这一行字,差点笑出声。
怎么想的?
要他看书?
曾如初又敲了一行字,道出实情:[你不是一看书就会犯困要睡觉的吗?]
傅言真:“……”
五分钟。
可能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真诚,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对方回她:[可我没书,怎么办?]
曾如初拧了下眉,她不知道怎么办。
Real:[睡不着,难受。]
曾如初琢磨了一小会儿,觉得特殊时期,也不能见死不救,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
她问:[你手机号多少?]
Real:[你要我手机号?]
曾如初觉得他要说些奇怪的话,刚想说“不要了”。
然后对方就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11个数。
他的电话号码。
曾如初:[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Real:[还行]
曾如初:[那你戴上耳机。]
Real:[嗯]
曾如初:[再戴个眼罩。]
Real:[?]
曾如初:[让你戴你就戴。]
觉察到语气和措辞不太好,可能冒犯了大佬,但那古早年代,某只鹅还没有“撤回”这个了不起的功能。
一秒。
两秒。
……
33秒后。
Real:[666]
曾如初:“……”
又过五秒。
Real发来俩字:[戴了。]
曾如初:[那我打了?]
Real:[嗯]
电话接通。
“喂。”
傅言真刚发出一声,对面的人就告诉他,“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措辞有些霸道无理。
但声音小的,像是蚊子成了精。
什么话到这蘑菇这里,都变得有点搞笑。
傅言真勾了下唇,笑了声。
行。
他不说话,听她说。
“你现在到床上去,把眼罩戴上。”曾如初吩咐。
傅言真手指勾着眼罩上的细带,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没有到床上的动作。
他本来就在床上,大剌剌的躺着。
“嗯?你听到了吗?”曾如初问。
“听到了,”傅言真有些好笑地回话,才发现自己嗓音莫名奇妙有点哑,虚咳了声,“你不是让我不要说话么。”
“哦,那你现在可以说,”曾如初说完,顿了顿,又问,“你躺床上了吗?”
“躺了。”傅言真抿唇绷着笑意。
“那你再把眼罩戴上。”曾如初说。
“戴了。”傅言真说。
曾如初:“好,那现在开始,你就不要说话了。”
傅言真低眸一哂,没再哼声。
电话那端,曾如初清了清嗓子。
不多久,温柔和缓的声音钻进他耳蜗。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曾如初盘腿坐床上,怀里揽着一只龙猫玩偶,一边用小指戳它肚子,一边轻声念着《桃花源记》。
手里没拿书,这课文她背的滚瓜烂熟。
其实也不是什么牛逼的事,当然,限定条件如果是在实验的话。
在雅集,能背出来可能有点牛逼吧。
平时张明喊人背课文,十个人里有五个能背出来,她怕都要感动落泪。
傅言真上语文课从来没睁开过眼睛,而且还当张明面说她像催眠的。
所以曾如初觉得,这人怕是把这些名篇典籍当成了安魂曲。
她想着试试看,看看这念课文有没有效果。
屋里就亮着一盏夜灯,灯悬于床头,朦胧灯光从他头顶倾落。
黑色耳机线贴他脖颈皮肤松垮下垂,深灰色眼罩被随意放在一旁的床头柜边沿。
傅言真看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黑沉沉的眸子里有光浮动。
时间和呼吸都似静止。
他听她一字一句的快要念完全部,竟没睡着。
要是张明来念,他必定是早就去见某位姓周的老爷爷了。
“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曾如初念完最后一句,轻轻吸了口气,又捏着嗓,极小声地“喂”了声。
隔几秒,没听到对方回应。
又小声喊了声他名字,“傅言真?”
依旧没听到回应。
估摸着这人应该睡了。
一干正经事就犯困犯懒,她撇了撇嘴,趁人睡着还嘀咕了他两句,才挂掉电话。
一直到最后,傅言真都没吭声。
电话那边的女孩,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别偷懒啊,这么多人都给你加油呢。”
声音是轻的跟片羽毛一样,却在他心里掀起数丈波澜。
他忽然觉得胸口这地方,莫名多了一寸柔软。
恍惚许久,他才回过神,抬手按掉床头的那盏夜灯。
屋里被一片浓黑裹挟,不见半寸光。
无边长夜里,他闷闷笑了几声。
这小傻子。
还哄他睡觉。
次日清早,曾如初一下楼,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眼就看出她舅舅那一身儒雅随和被揉捏的所剩无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大写的暴躁。
视线一偏,只见餐桌上,今天这面包不是金澄澄的,表皮黑不溜秋不说,还有股呛鼻的糊味。
还有,也不知是放了多少咖啡粉,那黑色液体,闻着味都苦。
明显就是换了“厨师”,还是个不合格的厨师。
曾繁清平日不怎么下厨,忙了一早,已然是焦头烂额一头大汗。
然而,结果感人。他什么都没忙明白就算了,厨房给弄的一塌糊涂,烤箱都差点给他玩炸了。
明明昨晚沈邻溪跟他说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明明听着很简单啊。
他现在窝着一肚子火,将腰上围裙解开往地上一撂,用脚勾着把椅子坐下,椅脚摩挲过地面发出不太好听的声响,更刺激人了。这刚想发点脾气,抬眼之时却看到外甥女,一时有所收敛。
不得已,又重新端起几分长辈的架子和气度来。
他暂时先和自己来个和解,待会等人走了再慢慢算账。
“那个,”曾繁清低眸抽了两张纸巾擦掉额角的汗后,才又抬眼看她,跟她商量,语气透着点歉疚,“舅舅给你钱,你路上,自己买点吃的好不好?”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是人吃的。
别说人了,换个阿猫阿狗这些个鼻子灵的,怕都是闻都不想闻。
曾如初点头,说了声“我有钱。”
曾繁清没管她有没有,从钱夹里抽了两张红的,塞她手里,“在学校好好吃饭,还有,别跟你舅妈……说说舅舅今早没给你做早饭……”
沈邻溪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自己做。
说外面的那些都是各种添加剂,中午晚上没办法只能在外面凑合,但早餐能在家吃一定要给她做好,还把步骤都写下来贴厨房各处。
听着看着倒是简单,怎么一动手就不像个样子。
“舅妈呢?”曾如初看了眼四周,没见到沈邻溪,有些奇怪。
“去医院了。”曾繁清捏了捏眉心,饭没做成,他头反倒被折腾的开始疼了,“昨晚睡觉时说小腹疼,我送她送医院了,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曾如初听着心里一咯噔,立即道:“我要去看舅妈。”
说着,就摸出手机要给袁安打电话请假。
“没什么大事,都老毛病了,”曾繁清解释,“你周末放假去看,今天乖乖去上学。”
曾如初站着不动,手机也不放下。
曾繁清知道她乖倒是乖,但脾气有点倔,只好又哄了她两句,“你舅妈没白疼你,你比你哥孝顺,但真没什么事,说不定今天你一放学,你舅妈就回来了呢。”
在学校一上午,曾如初都恹恹的。
中午给沈邻溪打了个电话,问了下情况。
沈邻溪说是子宫肌瘤引起的,但这是良性肿瘤,没什么关系。
就是比一般的要大一些,现在有了点感觉,需要做个小手术把它切掉。
沈邻溪一直跟她强调是“小手术”。
但曾如初还是不放心,自己后面在网上有搜索了一些信息,看了许多资料才确信它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很多女性都可能有这个问题,一般体积不大的话可能也不影响什么。
沈邻溪还跟她说,手术要做的话,可能周末就要做,她不想拖着耽误事。
--02--
这两天班里都在念叨傅言真比赛的事,所以曾如初也知道他比赛也是周末。
周六团体赛。
周日个人赛。
一共两天,在省体育中心举行。
所以,她应该不能去看他比赛了。
稍稍一想,人家肯定也不缺她一个观众。
李梦鹿她们都自组织了一个啦啦队,听说还有别的班、别的学校的同学会过去。
她去不去也没什么所谓,还是舅妈重要。
后面,一连两天,傅言真都没再群里露头。
给人感觉好像是在专心训练。
身体不在场归不在场,可他名字从不会缺席。
一来雅集,曾如初就在各个场合听到他的事迹,听到最多的场合是女卫生间。
女卫生间的上空,几乎每天飘着关于他的各种八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曾如初一般也就是碰巧听个乐,左耳进右耳出。
就是有点好奇,当事人自己听到会有什么想法。
周四中午,赵允恬拉她去粤菜馆里吃饭。
这姑娘最近长了两颗青春美丽疙瘩痘,为了青春能更美丽,赵允恬决定和“麻辣”做个短暂告别。
餐厅里,她们前面一桌好巧不巧是前两天和陆州同在一起的女生,隔壁三班的班花。
几个女生围一桌,说说笑笑,声音没有掩饰,大大咧咧地甚至像是故意说给人听的。
“我听文科班的同学说,左昕晗现在这两天晚自习都不上了,要过去找傅言真呢。”
“她还要去看他比赛啊?”
“切,都被甩了,还不要脸的往人跟前凑,贱不贱啊。”
“贱不贱”是那班花说的,其他几个女生曾如初不认识。
说话的时候,那班花一脸鄙夷。
班花像是觉察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刚好和赵允恬视线撞个满怀。
她“操”了声,带这几个女生走了。
几人走后,赵允恬拿着筷子敲了敲自己的饭盆,笑眯眯的,跟说书的老大爷似的,“就陆州同找的这班花啊,别看她现在一口一个‘不要脸’、‘贱不贱’的说左昕晗,高一那会,她不也有阵子天天来我们班找傅言真。”
曾如初视线从饭菜里移开,抬眸看了她一眼。
“傅言真都不带看她一眼的,说到底,还不如左昕晗呢,”赵允恬啧了声,“这女的在傅言真他们那几个男的跟前说话嗲的不行,装娇弱小白花,背地里这脏话说的比沈逾那狗东西还顺溜。”
“……”
赵允恬说完这两句,心直口快地表达完对人的瞧不上后,就没再开口继续了。
懒得叨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