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连半点迟疑都没有,便是婉拒了对方。
对此,启贤上人并没有惊讶,能无声无息间占据一府之地的修士,哪怕修为低些,又怎会是个没本事没野心的。
他竖起食指: “随我办事,劫后,分你一成。”
就算是自己从今日起安分守己,不再多占寸土,只守着五座大府,算下来,到时候对方至少也能分到半个开元府,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不要尝试着跟我谈价。”
启贤上人轻声提醒了一句: “毕竟这里面还得算上你的命。”
“你但凡是摇摇头,本座绝不多留。”
说罢,他径直收回了手掌,负在身后,成竹在胸的看了过去。
但凡是个带脑子的,应该都知道自己能屈尊亲临此地,乃是对方活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挺好,请。”
然而沈仪平静的回答,却是让启贤上人短暂怔神了片刻,脸上的笑意也是迅速褪去。
他看着对方略微探出的手掌,其间送客二字再明显不过。
启贤上人缓缓蹙紧了眉尖,沉默良久,又是略带感慨的舒展开来。
浪费了自己这么多口舌,原来是个傻子。
他顺手拍了拍梁柱,叹气道: “那你便去死吧。”
启贤上人惋惜的并非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只是觉得白白便宜了幽瑶而已。
他的身形随着话音一起荡散开来。
"……"
天塔山巅再次只剩一道孤零零的人影,随着日落西山,天际的云雾由鲜艳变得黯淡,直直化作浓郁到让人窒息的墨色,好似潮水般吞没了整个苍穹。
开元府内渐渐亮起了火光。
近来的好日子,让原本的难民们除去吃喝拉撒以后,终于有了别的兴致,哪怕是简单的串门闲聊这种举动,也能让他们逐渐多出些人样,而不再是被圈养的牲畜。
正所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此时此刻,整个开元府中,沈仪垂手而立,站在了这漆黑夜幕下的最高处。
一双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点点火光。
他深吸一口气,又嗅到了那抹弥漫在空气间熟悉的妖味,这味道让他瞳孔中的光点汇聚,化作一道摇曳的火苗,携着焚尽天下污秽的灼热。
沈仪低下头,看向掌间那枚神虚老祖送回来的牌子。
他随意将其装进了扳指里。
这才哪儿到哪儿,顶不顶得住,总要试试才知道。
“动手。”
随着一道言简意赅的话语,有肉团般的身影迅速涌入了夜幕中。
“倒是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道场。”
身披符甲的大妖缓步踏进了开元府,它略带些讶异的朝前方看去,不过也只是瞬间,它便是扭了扭脖子,开始舒展身躯,准备显化出骇人原型。
“搞这些小把戏,争一时香火,顶个屁用。”
然而嗤笑声刚刚出口,这头大妖的双臂还未来得及放下,它眼瞳便是骤缩。
只见一团烂肉突然撞进了它身前三尺之地。
“什么鬼东西!”
大妖本能的挥拳,然而拳峰未止,那团烂肉上率先探出触角,重重的轰在了它的符甲上面。
这看似滑稽的一幕,大妖却完全笑不出来,那浩瀚如海的伟力,竟是隔着甲胄尽数涌遍了它的全身,甲片上的符文齐齐亮起,将这力道消减了近九成。
但这大妖却仍旧是体内翻江倒海,径直呕出了一口精血。
而更令它感到恐怖的是,余威未减,烂肉上面居然又同时探出了数十根触角。
“等等……”
它的惊呼声中,那些触角已经如狂风骤雨般悍然落了下来。
连续的击打让它身上的符甲寸寸崩碎。
大妖叠起双臂,护住致命要害,狰狞脸上已经布满了惊惧,汹涌的力道迅速撕裂着它的妖躯。
这般骇人听闻的实力,它却完全认不出对方的身份,只得尖啸出声: “你是受哪一脉之令而来!”
南皇不语,两条触角左右横贯而去,干脆利落的砸爆了此獠的头颅。
紧跟着纵身而起,朝着下一处赶去。
有神虚老祖替它指明方向,偌大的开元府内,这些夜袭而来的大妖根本无所遁形。
轰!
它自天幕落下,径直将那刚刚化出原形的妖魔砸翻在地。
又是与方才如出一辙的情形。
简单粗暴的轰裂对方身上的符甲,随后便是一场毫无意外的屠戮。
直到一记重蹄猛地落在了它身上。
南皇猝不及防的翻滚了出去,于空中化出靛青色的伟岸的身形,重新变作遮天蔽日的肉山。
“所以你就是他的倚仗?”
暗处,黄布短衫的身影踱步而出,饶有趣味的盯着天际的肉山。
白鹿脸上的刀疤轻轻跳动,代表着它的兴奋。
对方的底蕴越充足,也就代表着自己的功绩愈大。
不知这肉山身份,大抵是南边来的。
白鹿探出手掌,五指缓缓攥紧,眼眸中涌现残忍: “算上你,差不多就够了。”
想必胞弟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激动的。
同为臻至九九变化的大妖,南皇刚一过招便露出了颓势,很明显不是白鹿的对手。
但它悬于天幕中,脸上却没有丝毫忌惮,反而笑了笑: “你搞反了。”
“嗯?”白鹿挑了挑眉。
“他才是我的倚仗。”南皇朝着它身后看去。
白鹿循着对方的目光漠然回头。
只见在不远处,一袭白衫摇曳,青年安静而立,他身处巨大的豁口中间,仿佛天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其中浓郁的灰雾溢散而出,透露着挥之不去的死寂气息。
在白鹿的注视下,沈仪轻轻招手: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