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收网
“上位,事情有些不太好了,那国债,可……可能按期还不上了……”
“咋回事?不是说最早的一批夏税,六月十五就能到吗?
咋现在就变成不能如约偿还国债了?
咱记得今年也没咋遭灾,称得上一声风调雨顺吧?”
朱元璋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去,连带着武英殿内的气温,似乎都随之降低了几度。
胡惟庸变得更加小心了,目光都不敢有丝毫的乱瞥。
“上位,各地确实没怎么遭灾。
可……可这次的夏税征收就是慢。
臣已经派遣了专门的人,到就近的苏州,常州这些地方去催了。
去的人也传来了消息,夏税的征收确实是进行。
也没见哪里有问题,就是这里稍微慢一点,那里出现点小问题。
本来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属于正常情况,可都凑到一块后,就变成这样了。
按照这么下去,夏税入京肯定会大大延迟……”
胡惟庸越说声音越小。
“就找不到什么犯错的人立立威?”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不悦。
“上位,这……还真没找到,那些地方的官员,全都老老实实的按照规定办事。
不仅是苏州,常州这些就近的地方如此,臣在发现了这个情况下,立刻派人朝着更远处的地方查看,也都是一样的情况。
臣这里接连下命令进行催促,派专人下去也不行。
收税的速度还是提不起来……”
“你这个丞相是咋当的?收个税都收不上?
你这个丞相说的话,都能被人当屁给放了?
之前那么多年,就没见有问题,偏偏就今年手里钱财有点不够用,还发国债借钱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下面的人不听话,还是你小胡故意在这节骨眼上,要给咱闹出点事端来?”
朱元璋把两只手揣进了袖子里,斜着眼打量胡惟庸。
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这说明皇帝已经很生气了。
“上位,真不是臣不尽心尽力,是臣……臣无能,这些地方上的众多官员,根本不听臣这个丞相的。
他们真正听的,是……是韩国公的话。”
胡惟庸把牙暗自一咬,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臣这些年来,说是中书省的右丞相,可这个丞相做的着实憋屈。
韩国公虽早就不当丞相了,可真正的大权,都在他手里握着。
众多官员都还是听他的。
韩国公的话,比圣旨都好用,他让咋干,那些官员们就咋干。
臣这个丞相说的根本就不算。”
胡惟庸一脸羞愧,又带着委屈的说出诛心之语。
李善长的话比圣旨都好用,这句话杀伤力,可太大了!
将皇帝边上站着的太子朱标,都给听的神色巨变。
而朱元璋也把拢在袖中的双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面色严肃的盯住了胡惟庸。
像是一头处在暴怒边缘的猛虎,压迫感十足!
“你说的都是真的?”
胡惟庸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抬起头来,红着眼睛望着朱元璋,一脸委屈的道:“上位,臣所言句句属实。
臣愧对上位厚爱。
执掌中书省这么长时间,也没能将丞相的权力给收回来。
以至于在这等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上位被人那般欺辱,却无能为力。
臣无能,臣不敢也不能再做丞相了……”
胡惟庸说着,竟当着朱元璋和太子朱标的面,把帽子摘了下来,跪在地上,流泪不止。
朱元璋暗赞了一声胡惟庸好演技,面上神色却显得冰冷和不耐起来。
“给咱爬起来,把帽子带回去!把眼泪给擦干了!
一个大男人,一个丞相,也在这里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算个啥逑本事?
记住了,你小胡才是咱任命的丞相!中书省如今是由你来执掌的!
这事咱知道了,把眼泪鼻涕擦干净了赶紧滚!少它娘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胡惟庸忙用袍袖,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
“上位教训的是,臣谨记上位教诲。
必然紧紧跟随上位步伐,和那些故意与朝廷作对,与上位作对之人斗争到底!”
说罢之后,红着眼睛从武英殿这里离去。
甚至于能让人看到,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
“胡相也是难,但还算忠心,最起码能做事。”
胡惟庸离开之后,朱标带着一些感慨出声。
他能看的出来,胡惟庸前来说这些话,固然目的不纯,有想要趁机在父皇这里好好给李善长上上眼药,让父皇对李善长动手,他好趁机收回丞相权力的用意。
但胡惟庸可以找到机会这般做,还不是因为李善长太过于张狂跋扈。
真的干出来了这等,置家国大事于不顾,带领地方众官员,以国家利益来胁迫父皇的举措?
别管这里面有多少公心,又有多少私心,胡惟庸这个时候,是坚定的和父皇站在一起,来对行李善长的。
这就很难得了。
听了朱标的话,朱元璋摇了摇头:“标儿,你这话不全对,不要被胡惟庸给迷惑了。
咱们这胡相可不简单,心思阴沉着的呢!
别看这会又是痛哭流涕,又是仇大苦深,又是在这里给咱们表忠心。
可到了后面,咱这里真对天下官员动手时,这家伙绝对会反水,会站在百官那里,带头和咱对着干!”
朱标闻言愣了一下,带着一些难以置信。
“父皇,这……应该不会吧?胡相哪里有这般大的胆子?”
“标儿,胡相的胆子可大了去了。
只不过现在李善长还在上面压着,他还未拿到实权而已。
要是拿到了实权,也会立刻变得不一样。
有句话叫做酒壮怂人胆,丞相的位置,可比酒更能给人壮胆。
李善长,杨宪这些人,掌握了中书省后,哪个老实?
更不要说这小胡,本身就是胆子特别大的人了。
丞相是百官之首,咱们大明又有中书省在,凌驾于六部之上,进一步加大了丞相的权威。
丞相想要做事,单单只有丞相之名还不成,还需要有丞相之实。
胡惟庸整这一出,不就是因为他没有丞相之实,又想要丞相之实?
丞相之实是咋来的?
就是能让众多官员听丞相的话,能按丞相说的去办事。
所以,今后在咱抓到把柄,要对众官员动手的时候,这胡惟庸肯定是要跳反的。
会站在众官员那里,为他们说话。
趁机施恩于众官员。”
听到朱元璋所言,太子朱标抿了抿嘴。
只觉当皇帝是真累。
许多人都是觉得皇帝一言九鼎,分外舒服,可以为所欲为,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政令出不了皇城的皇帝,也不在少数。
强如父皇这种开国帝王,下面胡作非为,不听调令的大臣就少了吗?
“那……要不对胡惟庸加以限制?或者不让他参与这些事?”
朱标沉默之后,望着朱元璋尝试着出声。
朱元璋再度摇头道:
“不能动他,至少现在不能动。
如今之计,把李善长,还有他身子后面的那众多地方官员给制服,才是首要任务。
而人的私心,有些时候也是可以用的。
若能用的好,反而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且,就算是咱真的拿下了胡惟庸,后面上来的丞相,还是会站到百官那边去。
这件事,最根本的结症不在丞相是谁,而在丞相制度本身!”
朱元璋的话,听的朱标心中猛地跳了跳。
一个极其惊人的想法,一下子涌上心头。
这……自己父皇,该不会是想要在今后对丞相制度下手吧?
不过,这个念头升起之后,很快就被朱标给抛出了脑海。
他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了。
丞相制度都存在多少年了?
那是真真正正的自古以来。
早就根深蒂固,深入人心,不可动摇了。
而且丞相制度虽有些问题,却也被证明了好用。
要是真的废除了丞相,那谁来辅佐皇帝处理政务?
皇帝还不得被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丢掉这个不靠谱的念头,朱标心思,转回到了如今最需要解决的严峻问题上。
“父皇,这国债的事该咋办?
要不……孩儿再想些办法,筹措点钱,先把国债给还上。
或者……孩儿亲自到下面去走走?”
朱元璋摇头:“标儿,不用如此?
区区二十五万贯,还有李善长他们闹出来的这些事,可没有咱标儿的面子值钱。
还没到让咱标儿,为此舍弃面子的份上。
咱已经找人看过了,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适合成婚。
咱准备让老四那时候成亲。
就请他李善长,来京师给老四主持个婚礼吧。
正好各地入京报税的官员们,在那个时候也都到齐了。
咱们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朱标闻言,下意识就觉得不妥。
这等关头,自己父皇做出这等决定来,岂不是意味着在这次的事情上,向李善长低头,承认斗不过李善长,吃了个大亏吗?
这可不符合父皇的性格。
也一点都不符合,父皇在此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还是说,父皇准备趁机在此时分出胜负手,一举破局?
可……一番迅速的思索,朱标也没有看出父皇此举,和破局有何联系。
“这事涉及到了天下官员,想要破局,总得找个这天下官员,都汇集到咱眼皮子底下的机会才好。
这些人进京报税,就是最好的机会。
标儿,放心吧,这些人跳不了多久了!”
朱元璋背负双手,浑身上下充满了强烈的战意,与化不开的铁血杀伐之气。
像是在迫不及待的,迎接属于他的猎杀时刻。
哪里有丝毫被这艰难局面吓到的样子?
……
凤阳,韩国公李善长,盯着眼前传来的消息看了好一阵儿后,忽地露出笑容,当即便让人把自己儿子和弟弟喊来。
一看就有重要事情吩咐。
“来,看看这个。”
一番等待之后,李存义赶了过来。
李善长没多说别的,先将桌案上的密报,递给了李存义。
在李存义看密报的档口,李善长的长子李琪,也走了进来。
在李善长的示意下,也凑到李存义身边一同看这密报。
“哈哈,朱重八这狗东西,当真好笑!
他那里穷的都要揭不开锅,借的那区区二十五万贯钱都要还不上了,还要给他儿子办婚礼?
他有这个钱办吗?
还请兄长你去给朱老四那家伙主持婚礼,他是咋想的?
忘了他之前,是如何对待大哥的了?
把大哥你给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真以为他有多大的脸?”
李存义看过密报,直接亢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