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官员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这极其煎熬的一天一夜……
……
五更时分,天刚朦朦亮,众多官员就已经起了床,朝着皇城汇集而来,等着开朝会。
和以往相比,今日前来上朝的这些官员们,一个比一个精神。
不少人哪怕顶着一对黑眼圈,这个时候,依旧是精神抖擞。
没办法,接下来就轮到至关重要的审判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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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谁敢不精神?
“太师!”
“太师!”
很多忧心忡忡的人,来到皇城前,居然看到了韩国公李善长,早一步在此等候了。
顿时又惊又喜。
有种一下子找到主心骨的感觉,纷纷上前与李善长见礼。
要知道,这还是自从几年前李善长离开中书省后,第一次上朝。
就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韩国公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昨天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并不是说韩国公撒手不管了,而是在积极的想对策。
韩国公这等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屈服?
韩国公来了,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韩国公来了,天就亮了!
面对众人的问候,李善长只是对着他们略微点了点头,就没再理会。
而这些人,也都识情知趣的退到一边,没有再多打扰李善长。
在他们看来,韩国公有这种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皇帝突然间干出这等事情来,等于当众尿了韩国公一脸。
接下来就是韩国公在朝堂之上,和皇帝见真章的时候了。
对韩国公而言,乃是无比重要的时刻,韩国公自然无暇分心,与他们多说什么。
片刻之后,又是两人前后脚到来。
这两人的到来,甚至于比李善长这个韩国公,都还要更加的引人注目。
因为这两人不是别的,正是事发当晚,急匆匆前往户部那里,结果被锦衣卫直接给逮捕的户部尚书刘歆,侍郎钱忠。
不少人都觉得,这两人此时应该被关在大牢里。
哪成想此时居然穿着官服出现了自己等人面前,一起来上朝!
这个事情,可太过于让人意外了!
“刘尚书,这……”有人望着刘歆询问。
刘歆看起来神情格外的憔悴,他是一直到快三更的时候,才被释放的。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锦衣卫那里并没有对他用刑,真就是请他喝茶,茶水管饱。
可发生了此等事情,他心里又怎么平静下去?
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陛下说,在没有定罪之前,我就还是户部尚书,给我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让我在朝会上,好好分辩一二。”
刘歆的声音响起,干涩的有些吓人,不像是他的声音一样。
边上的户部侍郎钱忠,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他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
闻听此言,有人忍不住暗骂皇帝无耻。
这会儿想起来遵循律法了,之前派遣锦衣卫,越过中书省和刑部直接拿人的时候怎么不说?
不过骂归骂,很多人还是放下了那颗提着的心。
因为从皇帝的这个举动来看,皇帝还是准备讲理的。
并不是不管不顾的一味蛮横乱杀。
只要皇帝讲理,准备按照规矩办事,那就没有太大的关系。
事情不会坏到哪里去。
再想想这次事情牵连之广,人数之多,又看看站在那里的韩国公,以及被释放出来,穿着官服站在他们面前的户部尚书,侍郎,很多人都觉得,心头压着的大石头没有了。
这次的事肯定会有人倒霉,但倒霉的人,绝对不会太多。
总而言之,优势还在他们这边!
胡惟庸看了看李善长,发现李善长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对着刘歆和钱忠,以及另外一个没有被抓起来的户部侍郎李芳道:
“陛下有此恩典便是好的,等下到了朝会时,要好好的应对,把该解释的都给解释清楚。
太师,本相,还有诸位同僚都会出力。
争取做到从轻发落。”
刘歆几人连忙应是。
片刻后,宫门打开,胡惟庸招呼了一下百官,便跟在李善长身侧,落后李善长半个身位,朝着华盖殿而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善长,胡惟庸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和冷意。
李善长这老狗,现在还敢走在自己前面,当真不知死活。
等过了这次朝会后,这家伙的腿,就会被皇帝彻底打断。
而自己,将会成功的取代李善长!
到了那时,且看这老狗还如何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
接下里的朝会,就是自己好好表现的大好时机了!
且看自己,如何当着李善长这老狗的面,夺走被他霸占的、本该属于丞相的权威!
……
华盖殿,金漆龙椅之上,一身龙袍的朱元璋,沉着一张脸。
在其身侧,则立着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皇太子朱标。
丹陛之下,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三个皇帝已经成年的儿子,也是一身衮龙袍,站成一排,位于百官之前。
这三位,是朱元璋专门让人叫过来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涨涨见识,多看看这些贪官污吏们的嘴脸。
“刘尚书,你是户部尚书,你来与咱说说,众多官员入京报税,竟个个携带这空印文书,这是所为何故?”
满朝文武大气不敢喘的沉默里,朱元璋那一听就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刘歆,知道属于自己最大的考验来了,今后是继续当官,还是就此被罢黜,就看自己这一次的表现了!
他认真给朱元璋行了一礼:“陛下,好叫陛下得知,此事非是我朝官吏首创,乃是从元朝一直流传下来的。
众官员也并非是想要通过这些,作奸犯科。
只是大家从接触这些政务时,就是一直这么做的,都习以为常了。
而且,这种做法,也并非没有存在的道理。
地方粮食往京师运输,难免会因为种种原因出现损耗。
导致运抵京师的粮食,和刚出发时相比要少上一些,对不上账。
所以就干脆携带着空印账册入京,这样好方便填写实际运抵京师的钱粮。
朝廷又有严格的规定,地方上的账册,必须和户部的账册分毫不差。
否则就要打回去重新填写,重新做账。
而我大明幅员辽阔,偏远地方,交通不便利。
那些远的地方一来一回,就要半年的时间。
要是回来还对不上数,来回跑个两三次,那很多事情都给耽误了。
所以,为了事情能顺利进行,就有了这空印账册。
有了它,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可以随时进行更改,不用再那么麻烦,影响国朝税粮征收,耽误了正事。”
刘歆将他想好的理由,当着众多文武的面,说与了朱元璋听。
听到刘歆说出来的话,文官行列里很多人都禁不住暗自赞叹,不愧是户部尚书,说话就是有条理。
事实情况,也真就是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这事明明有着成例在的,狗皇帝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
这下子看狗皇帝如何应对!
就连武将行列里,也有不少人神色微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谁的热闹。
不仅是他们,就连刘歆说完这些话后,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就仿佛他们做的这些,真就是如同他说的那般,全都是为国为民,没有什么私心。
皇帝非要让自己在朝会上辩解,那自己就好好的给他辩辩!
就朱元璋那在钱财上短浅的见识,要不被自己绕晕才是怪事。
这是朱元璋自找的,可怪不得自己。
“好,说的好,为了这场狡辩,你看来是没少下功夫!”
朱元璋鼓掌喝彩,而后声音一沉:“蒙元就有了?蒙元就有就是正确的了?
蒙元还有包税制呢!
蒙元还把人分为四等呢!
怎么不说?
现在是我大明了,少拿这套糊弄人!
无非就是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是是,陛下,臣等今后再也不敢了,接下来就想出新的办法,就这个事加以解决。”
刘歆连忙应是,身子骨特柔软。
朱元璋却不理会他,接着反驳刘歆的话。
重活一世,面对空印案他不仅要以力服人,也要在他们死之前,先来给以理服人。
省的这些狗东西,以为自己在财政上啥也不懂,死也不服。
把人弄死之前,先诛一遍心还是不错的。
“至于你说的账目核对不上,回去修改来上一趟得半年之久,更是放屁。
咱大明已经建立了完善了驿传制度,最偏远的地方,走驿站送文书,一个月都能到达京师。
那些偏远地区的报税官暂且不说,京师下辖的那些地方,来往只要一两日,常州,苏州这些地方也只需要几日,为何也都携带空印账册?”
朱元璋的目光,配合着此时说出来的话,像是能把人心给看透一样。
“那个……这主要也是因循旧例,见到大多人都是如此做的,所以生了懒惰之心,随大流了。”
刘歆有些冒汗了,这狗皇帝怎么比自己想的难缠?
“还有,说什么地方上送来的粮食会有损耗,提前写好数额,来到京师对不上数,就带着空印账册,以实际运到的数目来填写。
这更是在糊弄鬼!
你们这些管账的人,一个个都它娘的是蠢猪吗?
连开个条子,写上实收了多少,盖上了印让前来报税的官员带回去交差都不知道?
放着这么简单的一个办法不用,就会让人往回跑,怎么麻烦怎么来?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脑袋又都忽然变聪明了,知道用空印账册这个省时省力的办法了?”
朱元璋盯着刘歆,钱忠,李芳三位户部大员,火力全开。
刘歆额头冒汗,钱忠双手发颤,李芳心惊胆颤!
几人禁不住悄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与不可置信。
这里面的弯弯绕,皇帝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怎么可能!
“陛下,这着实是臣等愚钝,没有想到这一环。
今日得了陛下提点,如醍醐灌顶。
今后当以此为根本,制定新办法,补上这个漏洞。”
刘歆强撑着出声回答。
户部左右侍郎也跟着应和。
朱元璋看着这三人,被自己一番言语说的如此模样,心中为之舒爽。
话说,上辈子空印案发,这件事情有多大的问题,很多人心里都明白。
可这些狗东西们,最擅长的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无理也能搅缠三分。
欺负自己在财政上懂的少,愣是狡辩的让自己说不过他们。
最终是靠着蛮不讲理,硬掀桌子才把他们给干掉。
这种明知道对方做的不对,是在强词夺理,强行狡辩,可自己却偏偏说不过他们,言语之上捏不到他们痛脚的感觉,太他娘的憋屈,太它娘的难受了!
可这次不同了,这次自己乃是从后世留学归来的。
这些狗东西们,还想在自己面前来这一套,真想瞎了他们的狗眼!
心情舒爽之余,朱元璋并没有停止输出,而是选择持续进攻,让自己心情更加美丽。
“愚蠢?你们可一点都不愚蠢!你们一个个都是聪明绝顶!
不故意忽略掉这个办法,把这个事情复杂化,往空印文书上面去发展。
让户部开条子,把各地损耗明确写出来走账,你们这些人还怎么伸手,怎么拿?”
朱元璋音量猛然加重,身子前倾,鹰隼般的目光扫向殿中众文武,似乎能将人心给看透。
许多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被朱元璋盯的心发慌。
刘歆更是面色苍白,汗出如浆,嘴唇颤抖着,再说不出来任何的话。
只不断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韩国公李善长,盼望着韩国公赶紧帮自己解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