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他和蒋庭庭在一起,还是刚刚接受采访时说的话,都彰显着一个共同的事实——我和他已无瓜葛。我紧紧地抱着抱枕,从心底泛出的冷意蔓延全身。从昨夜至现在我几乎都没有睡觉,此时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见浴室内的水声,潺潺地洗刷着我空白的脑海。现在……没有一个人爱我了,父母遗弃了我,就连我认为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的楚非凡,也遗弃了我。
我是不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没有一个人愿意背负?只能在无涯的世间踽踽独行?我的心脏紧紧地缩成一团,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不动声色地揉捏着它。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是楚非凡打来的。我却连伸手从茶几上拿起电话挂断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它聒噪地响着,复归于安静。
浴室的水流声也停止了,大方穿着浴袍从浴室走了出来,腰带随意地打了一个结,衣襟中露出嶙峋的锁骨,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额头上。他如被污泥遮掩的珍珠,在洗去了一身污浊之后,灼灼其华。我愣了半晌,几乎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个美少年,就是让路人避而远之的乞丐。
或许是洗了澡之后,他身心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拘谨,而是饶有兴致地四处观察我的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他看了半晌认真品鉴道:“沈周的《寒林渡鸦图》,用墨粗简豪放,笔意肃杀,虽是赝品,但也足以乱真。”
他突然蹦出的这段话,将我从自艾自怜的状态中惊了回来,我诧异地问:“什么?你说这是赝品?”
他不明白我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懵懂地点头说:“是啊。”
这幅画是房子装修时,妈妈从她现在的老公的画廊里拿来送我的,口口声声说是真迹,用作镇宅之宝,而身为乞丐的大方看了一眼居然说是赝品。
“这真的是赝品?”我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遍。
“是的啊。”看见我讶异的表情,他恍然醒悟过来,“原来你不知道这是赝品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睨了他一眼,我温婉是那种品位差到把一幅假画挂在客厅里的人吗?我宁愿去美院买个学生画的作品挂在墙上,也不会买个名家的假画挂在墙上。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以假充真我做不来。
大方令我刮目相看,他长得这样好看,还能鉴别画作,无论如何让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一个乞丐。他一定有着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不得已才会沦落街头。
“大方,你以前不是乞丐吧,你又为什么会做乞丐呢?”
大方坐在沙发上,将头埋在膝间,沉默地抓着头发,像是在痛苦地思索。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眼神认真:“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乞丐,而是流浪歌手。”
“那……你怎么会鉴别画作?”
他别过脸,显得十分抗拒,并不愿详谈,含含糊糊地说:“小的时候跟着妈妈耳濡目染学过一些。”
浴袍的领口较大,他俯身端茶几上的水杯时,一个小小的吊坠垂了下来。我伸手握住,触手温润,才发现是一个玉质的长命锁,正面刻着一行字——长命富贵。背面有一行小楷:“甲戌年六月初六诞子方醒。”
“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小方的身上也有一块。”大方睹物思人,有些感伤地说,“我们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死后我和小方只好相依为命,却被人贩子拐卖给丐帮头子。那天夜里无意间听见他们谋划着说要将我们的胳膊和腿拧断,打成残疾,这样会更容易讨到钱,我和小方就设法逃了出来,从此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我以为我已经够不幸了,眼前却有更不幸的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眶,我轻轻地握住他的双手,安慰道:“大方,不要伤心难过,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找到你的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