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厂搞了个大的？”</p>
姬卫东还是那个屌样，晃晃悠悠地进了李学武的办公室。</p>
也没理会正在汇报的工作人员，往沙发边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跟特么债主子上门了似的。</p>
“注意抓好质量验收工作。”</p>
李学武没搭理他，点了点手里的文件，对工程处处长魏从光叮嘱道：“管委会已经讨论过了，领导们会随机抽查，重新验收。”</p>
“如果出现质量问题，”他瞅了魏从光一眼，视线又落在了材料上，提醒道：“你知道后果的严重性。”</p>
“我明白，领导，”魏从光严肃地保证道：“下来我就安排相应的质量验收准备工作，绝不会出问题。”</p>
“我是相信你的——”</p>
李学武点了点头，讲道：“但问题很有可能掩埋在了基层，你一定要掌好眼，把好脉。”</p>
“别等着出现问题了才想着后悔，想着补救。”</p>
他在手里的文件上签了意见和名字，这才推了过去，道：“这一次李主任很较真，一点差错都不行。”</p>
“我明白了，谢谢领导。”</p>
魏从光原是工程处副处长，这一次提正处也是沾了红星厂晋级的光。</p>
更主要的原因是厂里正在组建建筑分公司，原工程处处长郎镇南逮着机会主动下去担当重任去了。</p>
工程处处长和建筑分公司总经理，哪个职务更香？</p>
也分人，郎镇南敢主动申请下去挑大梁，开疆拓土，那是因为他的资历和成绩都够用了。</p>
尤其是上面给出了严格的规定，红星厂原有的中层部门负责人全部要动一动。</p>
集团化组织架构革新中没有他们的位置，只能下去拼一把，两年后再看谁能回来拿下部门经理。</p>
魏从光是没有机会了，他的年龄到了，资历和成绩却不够，只能在这个位置上熬两年碰运气。</p>
当然了，李学武对这样的同志还是比较信任的。</p>
别看他们缺乏开疆拓土的决心和能力，可他们也缺少冒进和犯错的几率。</p>
集团架构中不会过多地使用精干型干部，更多地把老成持重，成熟可靠的干部放在关键业务部门岗位上。</p>
你可以怀疑老李的业务能力，但绝对会佩服他的用人能力，机关的盘子打碎了重新整合的过程中，人事工作基本上贯彻了李主任的意志。</p>
这确实引起了一定的反弹，一些厂领导对此也是表达了不满和怨言。</p>
但老李并没有顾忌这些，其他什么都可以谈，唯独人事问题不能谈。</p>
可该说不说，现在机关副处级以上的干部，还真少有人能挑出毛病来，谁都说不出哪个不称职。</p>
这就很考验眼力和能力了。</p>
谁要说老李任用新人，胆大冒进，那这些关键位置上的老同志就要唾他一口唾沫了。</p>
老同志可不是废物，这都是刀山火海里淬炼出来的菁英，用起来极为顺手，只要你把握住火候。</p>
什么是火候？</p>
很简单，你个人的威望，做事的手段，处事的能力等等一切综合能力，只要你能降服了他们，让他们甘愿为你驱使，那你就掌握了驾驭机关老油条的火候了。</p>
这也是为什么，具有培养潜力的中层负责人全部下派担任专业厂和分公司负责人的原因。</p>
这些人还没有完全的威望和能力来驾驭一个大部室，现在用他们就等于是在害他们，也是对红星厂，对组织的不负责任。</p>
淬炼过后，才有机会成为栋梁之材。</p>
像姬卫东这样吊儿郎当的废物，把他丢港城去祸害别人绝对是他们领导的英明之举。</p>
“你怎么又回来了？”</p>
“你能别问这句吗？”</p>
姬卫东倒有理了似的，等李学武腾出空来了，这才站起身坐到了他的对面，“嘿，我听说你进步了？”</p>
“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李学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办公室门牌上没见着秘书长仨字儿啊？”</p>
“就算你眼睛不好使没看见，刚刚人家怎么称呼我的也没听见？”</p>
“哎呦，真是对不起！”</p>
姬卫东屌屌地说道：“秘书长当面，小的有眼无珠，真是罪该万死，要不我给你磕一个得了。”</p>
“这人太少了，你去走廊磕。”</p>
李学武对付这种混不吝太轻车熟路了，手拿把掐啊。</p>
要说论混蛋，谁能比他小时候更混蛋了。</p>
姬卫东以为在港城混了几年，吃了点洋墨水，就觉得能跟他比划了，到头来还是挨收拾的命。</p>
“你这张嘴堪比五步蛇。”</p>
他翻了翻眼珠子，不满地抱怨道：“我本来还想着恭喜你来着，老朋友回来了你就来这么一句。”</p>
“我是欠你的还是……”</p>
“说啊，怎么不说了？”</p>
李学武见姬卫东自己不说了，挑了挑眉毛，说道：“哪个鬼东西跟我借钱，然后拿台破摩托车抵账的？”</p>
“好好好，我欠你的。”</p>
姬卫东混横啊，一梗脖子问道：“怎么着吧，你能拿我怎么着吧，我就欠你的了。”</p>
“瞅瞅你这欠揍的样。”</p>
李学武撇了撇嘴角，说道：“付姨还说你进步了，长进了，成熟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p>
“没事，我恕你眼拙。”</p>
姬卫东叼了根烟，用打火机给自己点了，呼了一口烟说道：“这次回来我都想不走了，真想我儿子啊。”</p>
“不过谁让我肩负着组织的重任，人们的嘱托呢，唉——”他长叹一声，道：“自古家国难两全啊。”</p>
“跑我这吹牛哔来了？”</p>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们领导给你吃老虎屎了，让你有胆子在我面前摆谱。”</p>
“嘿嘿，不才——”姬卫东弹了弹身上的烟灰，屌屌地看着李学武说道：“在你面前坐着的是保密……”</p>
“嘟——”</p>
没等姬卫东说出他现在的身份，李学武将自己的两本工作证拍在了办公桌上。</p>
“你就直接告诉我，你现在比我哪个身份强吧。”</p>
姬卫东：“……艹！”</p>
(╯°Д°)╯︵┻━┻</p>
——</p>
“这是啥玩意儿啊？”</p>
李学武下班回到家，刚一进门厅就被埋伏在拐角处的闺女给“击毙”了。</p>
“哈哈——biubiu!”</p>
把她爸干掉了，李姝跳着脚的乐，晃悠着手里的盒子炮，显摆着喊道：“枪，手枪——”</p>
“下午姬卫东送来的。”</p>
秦京茹早就认识姬卫东，这会儿一边给李姝整理着袖子，一边解释道：“送来了一大箱子玩具呢。”</p>
“就送到了门口，我让他进来坐坐，他也不坐。”</p>
“嗯，知道了，”李学武弯下腰，逗着闺女道：“好玩吗？埋伏你爸爸是吧？”</p>
“嘿嘿嘿——”</p>
李姝跳着脚地跑进了客厅，见着谁都要炫耀一遍手里的盒子炮，要是不搭理她，必然要挨她两枪。</p>
秦京茹已经被“枪击”一下午了，早就免疫了。</p>
这会儿着急回厨房准备晚饭，照顾孩子的活儿就交给了李学武，叮嘱他等韩建昆进来后再上楼换衣服。</p>
李宁小不点，姐姐跑到哪，他就笨笨地跟到哪，手里端着姐姐玩剩下的冲锋枪，小跟班似的。</p>
“哈哈——”</p>
见着爸爸进了客厅，他更是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跟着姐姐跑到了沙发后面，很怕爸爸追他似的。</p>
两个孩子就是比一个孩子热闹，只要有年龄差，好好教育，总不会见天的打架吵架。</p>
“哎呦——我受伤了——”李学武再次被闺女开了两枪，顺势坐在了沙发上，捂着胸口说道：“是谁偷袭的我？快出来——”</p>
“咯咯咯——”</p>
终于有人陪着她玩了，李姝疯跑着冲出来，本打算去门厅埋伏韩叔叔，却正撞在她妈妈的腿上。</p>
得，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魔王遇见了她妈。</p>
顾宁刚进屋就遇着碰瓷的了，见闺女自己站起来了，便揉了揉李姝的脑袋，问了一句疼不疼。</p>
“不疼——”李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手里的枪，解释道：“我在跟爸爸玩游戏呢。”</p>
“那也不能在屋里跑啊。”</p>
顾宁换了拖鞋，带着她进了客厅提醒道：“这是撞在妈妈身上了，要是撞在鱼缸上怎么办啊？”</p>
她摸了摸闺女的脑门，怕她真撞疼了，“你说是石头硬，还是你的小脑袋硬啊？撞了它，它可不疼。”</p>
“我疼——”李姝抿了抿小嘴儿，说道：“妈妈我下次不的了，不在屋里跑了。”</p>
“姬卫东下午来过了。”</p>
李学武翻看着地上的玩具箱子，里面的玩具已经被李姝和李宁姐弟俩翻了个乱七八糟。</p>
顾宁理了耳边的头发，又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问道：“他怎么又回来了？”</p>
“呵呵呵，我也这么问呢，他还跟我急眼。”</p>
李学武轻笑着抱起了儿子，解释道：“红星厂接待的商业旅行团里有几个想要看武器装备的。”</p>
“你们厂的业务？”顾宁则抱起了闺女，跟着他一起上了楼，说道：“你不是说他母亲回来了吗？”</p>
“两码事，五丰行可不会碰兵器业务。”</p>
李学武迈着大步上了二楼，将儿子放在了地上，示意他自己走，“姬卫东回来还有述职的事，他又进步了。”</p>
“还是那么不着调吗？”</p>
顾宁对李学武有限的几个朋友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姬卫东了，“大老远的带一箱子玩具回来？”</p>
“跟我玩千里送鹅毛呢。”</p>
李学武好笑地将儿子交给了顾宁，自己去洗澡换衣服，“昨天穿走的那套衣服毁了，还得请李师傅做一套。”</p>
“昨晚西单的事听说了吗？”</p>
他从卫生间里探出头看着顾宁解释道：“我正好赶上了，去看中药店回来的路上。”</p>
“我听说是……”顾宁明显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愣愣地看着李学武说道：“很严重的事故……”</p>
“我的车距离事发地点只有不到五十米，”李学武抿了抿嘴角，转身打开了花洒，一边冲洗着，一边介绍道：“我带着建昆和另一位女同事参与了救援工作。”</p>
“昨晚回到厂里已经是七点多了，因为把大部分受伤群众安排在了厂医院，得做准备和应对工作，所以就没回来，也怕你们担心，都没敢告诉你们实际情况。”</p>
昨晚还是韩建昆给家里打的电话，告诉秦京茹两人当晚不回来了，让她陪着顾宁住一宿。</p>
李学武早就跟家里报备过，一旦有工作要忙，就不回家来了。</p>
秦京茹和顾宁都以为他有事要忙，也都听说了西单商场爆炸的事，但却没有往一块想，因为隔着太远了。</p>
万万没想到，还真是这件事。</p>
“那你……”顾宁走到了卫生间门口，打量了他一眼，这会儿好好地站在这，一定没伤着，便问道：“你要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吗？”</p>
“应该不会叫我，”李学武搓了搓脸上的水，看着顾宁解释道：“我和赶到现场的刑侦专家都认为凶手是现场死亡五人的其中一个。”</p>
“报复社会？还是……”</p>
顾宁的脸色再变了一变，她小时候遭遇的那起恶劣案件给她带来了长久的心理阴影。</p>
她骤然听到李学武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不是报复社会，而是恶意袭击。</p>
“凶手的身份还没有确认，”李学武冲个澡的时间很快，扯了浴巾擦了擦身子，同时介绍道：“但能确定是来自辽东农村地区的农民，也就排除了蓄意袭击的可能。”</p>
“太危险了——”顾宁皱眉道：“人是怎么来的京城，爆炸物又是怎么拿到的，就没人查他吗？”</p>
“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p>
李学武擦好了身子，一边穿了睡衣一边说道：“部里连夜彻查这条线，至少京城火车站要糟糕了。”</p>
“不仅仅是京城火车站，从对方上车的地方开始，一直到他来京后住的地方，查查是谁疏忽大意了。”</p>
这年月没有介绍信真的是寸步难行，但凶手竟然能从农村老家一路乘坐火车来到京城，还找到了最繁华的商场实施如此恶劣的恐怖行径。</p>
只能说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完蛋了。</p>
同时也能看出，大学习活动开展以来，地方和城市，各系统、各领域都出现了管理漏洞。</p>
人心松散，管理混乱，这一次的爆炸袭击事件，绝对是一记强劲的警钟，振醒了不少人。</p>
——</p>
“建昆，别忙活了，坐。”</p>
晚饭吃完，秦京茹收拾着桌子，顾宁带着李姝去楼上学习了，李宁则是在桌子</p>
韩建昆本想着帮媳妇儿收拾的，却被秦京茹拒绝了，示意他照顾李宁就行。</p>
李学武见秦京茹不用帮忙，便点了点身边的座位，招呼了韩建昆过来坐下。</p>
好像孩子都喜欢在桌子</p>
只是有的时候站起来会碰到脑袋，有人看着就啊啊两声，没人看着他也就有那样了。</p>
哭是不可能真哭的，因为他站起来的劲也没多大，磕的也不是很疼。</p>
李学武没管他，餐厅里尖锐危险的东西都处理掉了，不怕他乱爬。</p>
韩建昆见领导叫了他，知道有事情要说，便认真了表情，坐在了李学武刚刚指的椅子上。</p>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是前年年中来给我当司机的。”</p>
李学武的一句开场白，便让韩建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已经能猜到领导要说什么了。</p>
在厨房里收拾着的秦京茹也停下了手里的忙活，转回身看了过来。</p>
两口子都不说话，倒是让李学武为难了起来。</p>
“昨天晚上李主任突然提起你，说看你不错。”</p>
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这些话呢，其实我是想等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再跟你谈的。”</p>
“咱们之间的关系就不用多说了，我对你是很信任的，对你我也早有安排，不能亏了你。”</p>
“领导——”韩建昆迟疑地问道：“您是要换个司机吗？我……”</p>
“听我把话说完，”李学武按了按手掌，看着他说道：“你很好，包括我在内，李主任对你也很满意。”</p>
“他想安排你去负责机关小车队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便也就同意了。”</p>
“如果不是他主动提起，恐怕要等到我调去外地才能安排你了，这也是我原本做的打算。”</p>
“领导，建昆愿意给您当司机，”秦京茹从厨房里出来，有些紧张地说道：“他这个脑子哪能干得……”</p>
“不要这么说，也不要胡思乱想。”</p>
李学武冲她摆了摆手，认真地说道：“建昆退伍回来工作好几年了，成长了，也历练了，是应该早做安排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