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
李茹惊声尖叫,由厅中快步奔出,上前搀起独子关切道:“二郎,是谁……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许七安和中庭正在盥洗衣物的幽姬,及末进李妙真主仆二人听到叫声,快步前院查看。
“你……是你……”
许新年扬起颤巍巍的手,指定楚平生。
“是你!”
许玲月说道:“哥,你在讲什么疯话?师父今日一直呆在家中,刚要外出赴怀庆公主的约,他如何伤你?”
“不准你喊这个秃驴师父。”
许新年恨声道:“你杀了李先生,云麓书院的儒生死伤半百,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怎么会被逐出书院……”
他又冲许七安咆哮道:“从今以后,不准你在外人面前自诩他的大舅哥。”
众人听明白了,许七安在外人面前以开光大师大舅哥自居,朝堂上下信以为真,许玲月、李茹不出面澄清,许平志同样不愿放弃狐假虎威带来的利益,只许新年一人否认,这有用么?自然没用,因为上次安远候之子带人围攻许宅的教训,那些儒生不敢来此闹事,便把气撒到许新年头上,从而出现眼前一幕。
“开光,我许新年与你势不两立!”
楚平生撇撇嘴:“有病。”
李茹也敲了他的头一下:“二郎,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书院的学生伤你至此,你不求他帮你出气,却说出这种话来?”
许新年说道:“杀我先生,毁我书院,扬言灭我儒道传承……你让我求他?”
苏苏忍不住插嘴道:“儒教若灭,你不能活了是吗?金莲道长不修儒学,照样功德深厚,主人不修儒学,依然行侠云州,许银锣虽有诗才,却无儒酸,殿斩镇北王,为北境三十万百姓伸冤雪恨,仗义执言时,朝上那些儒教出身的官员何在?”
许新年被她问的哑口无言,踌蹰半晌,才用漏风的嘴说道:“只有饱读圣贤文章,兵法策论,才能明事理,正人心,治国济世,辅君安民。”
楚平生说道:“许七安,将你脑子里的小学生行为规范和孙子兵法抄一份给他,再把社会主义价值观和形形色色的宣传标语贴他脑门。”
小学生?
社会主义价值观?
李茹、许玲月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许七安却是面色大变:“这……这些你从哪里得知?”
“方才你对李妙真说了什么?”
“那个梦?你……你竟偷窥我的记忆。”
楚平生又打个了响指。
啪。
呼,呼,呼……
只听一阵气流鼓荡的声音来袭,不知谁把太阳遮住,天地迅速变暗。
“这是……雕兄?”
许七安愣住了,心想当初救下自己的丑雕果然是和尚豢养。
幽姬则是表情一变,当初在蚕岛她便见过大雕,那时的水平相当于三品上神魔后裔,吞噬掉玄马后有所增加,距离三品大圆满只是一线,如今给她的感觉已经超过三品,晋级二品。
看来白骨君跟在和尚身后喝汤,综合实力已然可以碾压二品下,飞将军在海外也没闲着。
只瞧它们能够通过吞噬神魔后裔的血肉灵魂提升实力,而一位二品强者的战斗力约等于四五个三品强者,既然飞将军已晋二品,兰陵王和二狗应该也差不多,由此可见和尚所谓的三小只在海外怕是没少猎杀超凡神魔后裔。
当然,它们的实力有可观提升,她也不差,虽不像和尚宠物拥有吞噬同系强横个体壮大自身的能力,但她的血跟清姬、夜姬等姐妹不一样,除原有的隐身天赋外,还让她获得了施展道门地属性法术的能力。
而且开光因为假天域和尚身份曝光与娘娘和解后,她主动献身的第一晚,便水乳交融,一举突破三品下晋级三品中,之后由楚州南下,和尚白日和慕南栀打情骂俏,晚上就睡她,睡啊睡啊一路睡到京城,最近两天竟隐约有突破至三品上的迹象。
所以比较一下的话,还是被他睡涨功力最快,这也是为什么清姬被她一番怂恿,主动爬上床,要和尚帮忙开光的原因。她们实力提升越快,南方妖族反攻佛门时,便能在复国战中出更多的力。
“去,和白骨君一道,把云麓学院平了,给我这二舅哥报仇雪恨。”楚平生吩咐道:“若遇阻拦,杀无赦。”
飞将军扬天长鸣,抓起中庭冲天而起的白光,挥翅向南。
许新年大惊失色,跪倒在地,举臂张手,如兽嘶吼:“不……不要……狗和尚……”
和尚睬都没睬他,化作一道青虹射向怀仁居的方向。
许玲月不理解,更气愤,一改往日调子,快语直言:“哥,你莫不是读书读成呆子?他们将你暴打至此,师父好心帮你报仇,你非但不感恩,还骂师父狗和尚,你若再远近不明,亲疏不分,我便不认你这兄长。”
李茹这个当娘的也冷冷看着他,怀疑儿子有大病,是否请郎中诊断一下。
若不是和尚弟弟搭救,大侄子早被魏渊斩了。
若不是沾和尚弟弟的光,许平志一辈子也混上不“千户”。
若不是和尚弟弟照拂,她与两个女儿住不起豪宅,享不到清福。
一家人都是因他越来越好,就这个儿子,从头到尾在找和尚的麻烦,定要跟大家拧着来。
“你们……你们……你们是非不分,认贼为亲……天那,这是为什么!”
“出去,给我出去!”
李茹肺都要气炸了,究竟谁是非不分,认贼为亲,儒教那点东西,比父母更亲?比兄妹还可靠?
她无视许七安与李妙真的劝说,把人推到门外,包袱丢地上。
“何时想明白何时回来,若想不明白,便永远不要进这个家。”
说完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恰好一位邻居由旁边经过,用一种不解与可怜的目光看着许家二郎,都给打成这幅尊荣了,还给亲娘扫地出门,也是够惨的。
“是……辞旧吧?哎哟,瞧给人打的,茹妹妹怎能如此狠心。”
许新年抽了抽鼻子,捡起包袱落荒而逃,当他来到主街,看见来来往往的人流与车辆,一时悲从中来,扬手向天无声嗟问,赶巧一个赌通宵赢了钱的老爷走过,见他可怜兮兮,便摸摸口袋,丢了三钱银子到他脚下。
“天不生我许新年……”
他把后面的话吞回去,默默捡起地上的银子,只因对面两个乞丐盯着脚下银白笔直走来。
学院回不去,家也回不去,银子没有,就这三钱零碎,多少能撑一日不是?
……
另一边,楚平生在杜公公的引领下走入怀仁居。
一些工匠忙着修缮庭院,重刷红漆,宫女们则拎着大桶小盆里里外外忙活,不时发出一声尖叫,不知是被同伴撞翻,还是看见蛇虫百豸,受到惊吓。
看得出来,怀庆有小半年没来这边了,与临安被陈贵妃禁足的时间大体相当。
“开光大师,到了。”
杜公公顿足侧身,恭声提醒。
楚平生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怀庆穿着华贵宫裙坐在临湖小榭的茶案前面挽袖啜茶,侧颜稳重,大方得体,一派贵族风范。
他冲随行太监点点头,提着禅杖走过去,行至榭下,把手里的家伙交给陈婴,到怀庆对面短榻坐下,仔细观赏这即将嫁他为妻的女人。
她不害羞,不怯场,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玉手微倾,做了个“请用”的手势,抬起头,笑对打量。
楚平生端起轻薄的茶杯喝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九龙坡五百年树龄的金山银针,俩人第一次见面喝的就是这款黄茶。
“此乃金山县今年新贡的茶叶。”
“不如去年陈茶。”
怀庆眼望微黄透亮的茶汤:“听说金山县所在漳州今年春季雨水颇多,新茶难免滋味寡淡。”
楚平生淡淡一笑:“你差陈婴前往许宅请我来此,不是为了品评今年新茶的吧?”
怀庆说道:“是为云麓书院的事。”
“赵守请你充当和事佬?”
他并不意外这次约会的主题事关云麓书院,但凡对大奉政局有点认识的人都知道怀庆与赵守走得很近,云麓书院可以说是长公主的铁杆支持者,这也是为何他在城南喊出要灭儒家的话后民间反响一般的原因。
那之后宫中便传出皇帝给两个女儿指婚的消息,试问他一个马上要成为怀庆公主夫君的人,会损害妻子的利益吗?这根本不合情理。
怀庆摇摇头,否认了赵守请她说情的猜想。
“那便是你自愿调停。”
“不错。”
怀庆说道:“据我所知,赵守当日对你出手是受父王所邀入宫议事,恰逢其会又不明状况,本着仁善之心,想迫你罢斗,并非视你为敌。”
“皇帝请他入宫议事?议何事,对付我的事么?”
楚平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父皇……只请赵院长入宫议事,未必是要为难于你。”
“你寻了个天域和尚,捅出我乃假天域金刚的实情,他被蒙蔽许久,又无需忌惮佛门,那自然是要想个对付我的法子报仇泄恨了,如此简单道理,我不信赵守缺少预见,既知所议何事,欣然而往,又中途插手我的事,你言他不曾敌视我,怀庆,这话……你自己信吗?”
“天下书生百万,儒教占九成,难不成你真要痛下杀手?”
“当年儒教主导灭佛,天域在大奉传承唯剩青龙寺一支,今我灭儒,十去九九皆是前定。”
“大奉以儒治国,如若清洗儒生,必然动摇根基。”
“换一个国教便是,天域以佛治国也能长治,东北三国信奉巫神亦未崩溃,许新年迂腐不化,你不会也如他一般没见识吧?”
“开光……”
“还要再劝吗?壹号。”
怀庆骤然抬头,手一下子按住茶案,她在天谛会中一直以男性示人,怎知到头来还是被他窥破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