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只能这样吗？”</p>
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袁时中还是不甘。</p>
“只能如此。”</p>
“起码现在，只能如此。”</p>
李岩神色如常，淡然道。</p>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是如此”</p>
李岩握紧了拳头，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p>
“但是今后，不会再如此。”</p>
养寇自重，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p>
天下之势瞬息万变，百转千回，又岂是人力可控？</p>
就是昔日号称神机妙算的诸葛武侯，也有绝望无奈之时。</p>
圣人千虑，尚有一失。</p>
这世间，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p>
“邳州的官兵，情况如何了。”</p>
李岩收回了发散的思绪，目光转向袁时中。</p>
“官兵连城为营，广募壮丁，塘马回报昨日又有上千社兵进入邳州城内。”</p>
袁时中露出愁容，沉声道。</p>
“截至今日，已经有上万社兵进入邳州城中，我军城中耳目回报，邳州城内效仿开封募得社兵两千余众。”</p>
“加上各城来援之社兵，邳州一带，官兵总兵力已经超过三万五千人。”</p>
在大名府时，袁时中便已经尝过了孙传庭的厉害。</p>
凤阳之战，哪怕是战胜，但是孙传庭所带领的官兵显现出的那种顽强的战斗力，仍旧是让人心惊胆颤不已。</p>
孙传庭所领官兵不过两万五千人，但是面对着他们十五万大军，却是能够不落下风。</p>
论起排兵布阵、指挥作战的才能。</p>
放眼整个万民军中，没有一名将领能够敢说自己能够胜过孙传庭。</p>
哪怕是李岩，也不能。</p>
如今再添上万社兵，邳州之战的胜负又开始变得不明朗起来。</p>
李岩眉头微蹙，右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间的雁翎刀。</p>
冰冷的触感让李岩的心神逐渐的宁静了下来，也压住了心中的那一份躁动。</p>
团练早早便已经开放，当初陕西三十六营流寇转战各地之时便已经放开，州县都有资格编练民兵。</p>
只是那并不算彻底放开团练之权。</p>
那些各地编练的团练，那些各州县内练出的民兵，并不堪大用。</p>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p>
前面朝代的教训，明廷如何不清楚。</p>
没有人想，没有人敢。</p>
魔盒一经打开，局面便一步一步跌入无法控制的深渊。</p>
没有人有胆量彻底放开团练这一头洪荒猛兽。</p>
历史上的明朝直到最后灭亡，直到崇祯自尽之时，都没有人敢提出这一方案。</p>
然而这一次，比起历史上，明帝国更快的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刻。</p>
对于地方的控制力，明廷的控制力早已经到达了最低。</p>
接连的战败、不断的失利。</p>
亡国之象，近在咫尺。</p>
也因此，才使得拴在团练这头洪荒猛兽脖颈上的束缚再度被松开。</p>
朝廷诏令，允许各地州县招募民兵、整训团练，同时废除原先民兵团练不能走出已方辖区的范围。</p>
民兵团练不再被困守在一州一县之间。</p>
民兵团练的上限从原来的数百人，直接被升到了一县千人、一州两千、一府五千的规模。</p>
团练的领袖根据部队的战力和人数，授予相应的职位。</p>
所有团练的兵马直接受总理、巡抚管辖。</p>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p>
“区区万余社兵，动摇不了如今之大局。”</p>
李岩神色平静，目光如镜毫无波澜，淡然道。</p>
“历朝历代，在放开团练之权时，就已经代表着即将走向终结。”</p>
摇曳的火光在袁时中的眼眸之中跃动。</p>
他起于乡野，没有读过什么书籍，他不知道历史上发生的事情。</p>
但是他相信李岩，相信这位一直以来带领着他们前行的领袖。</p>
袁时中的内心的想法并不为李岩所知。</p>
李岩毕竟不是神仙，也没有读心之术。</p>
如果他能知道袁时中内心的想法，心中只怕是会叹息一声。</p>
他并没有欺骗袁时中。</p>
历朝历代，无论是为了抵御外敌还是平定内乱，那些胆敢放开地方团练之权的朝代，确实几乎全都走向了覆灭。</p>
但是在走向覆灭之前，挡在前面的很多敌人，也随之一起而被埋葬。</p>
两汉的赤眉军和黄巾军。</p>
隋唐之时的瓦岗和黄巢。</p>
元末之时的红巾军。</p>
大厦将倾，坍塌之时，必将激起瓦铄千万。</p>
狂澜既倒，覆盖而来，必将引得混乱不堪。</p>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与他人述说。</p>
李岩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p>
这些事情，他都需要深埋于心。</p>
李岩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成功。</p>
李岩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起这个重任。</p>
李岩更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是走在光明正确的道路之上。</p>
但是此时此刻，无数人跟随在他的身后，数百万人的生死全都压在他的肩上。</p>
他必须保持着镇定，保持着信心。</p>
一旦失败。</p>
便是万劫不复。</p>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p>
他别无选择。</p>
他只能向前。</p>
坚定的向前！</p>
“轰！轰！轰轰轰！”</p>
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在天地之间响彻。</p>
李岩握紧了手中的雁翎刀，昂首望向营外。</p>
战鼓声起，四方营帐转瞬之间已是沸反盈天。</p>
无数的灯火在淮河的南岸的亮起，自万民军各处的营地之中亮起。</p>
耀目的焰火在淮河的水面之上绽放。</p>
淮河之上，舟船相交火光四射。</p>
水师之间的交锋已经爆发。</p>
铳炮的声响在江河水面之上回荡。</p>
震耳的喊杀声萦绕在众人的耳畔。</p>
就在淮河的北岸。</p>
大量头戴黑巾的万民军骑兵正顺着运河奔驰而下。</p>
一束束火把燃起，宛若蜿蜒的火龙。</p>
江风呼啸，火光摇曳。</p>
映照出淮河之上一艘又一艘的舟船。</p>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如同海潮一般汹涌而来，扶摇直上九霄之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