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活下去的,哪怕猪狗不如地活着,也是活着。
可是她当然也明白,自己是根本没办法活下去了的。
所以她听到这话,只当听了一个笑话。
她黯淡绝望的眸子轻轻地望向了窗棂的方向。
此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外面的一缕夕阳从万字流云纹的窗棂里透进来,给这灰暗阴冷的祠堂带来一丝温暖和光亮。
她想,这是她在人世看到的最后一缕阳光了吧。
看了这最后一眼,她就闭上了眼睛。
后面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开始变得意识模糊起来。
她仿佛听到了很多脚步声,都是男人的,那应该是萧家宗族里的老人陆续过来了。
他们今天要施行家法,处死她这个谋杀亲夫不守妇道通奸怀下孽种的。
闭着眼睛的她,感觉到有人将冰冷的瓷瓶塞到她嘴里。
她明白这是毒,见血封喉的毒。
她艰难地张开唇,配合那个人粗鲁的动作将瓷瓶中的汁液倒入自己喉中。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可是喝着竟莫名有一丝甜。
原来毒药也可以是甜的她这辈子还从未尝过呢
真甜,竟犹如小时候疼爱自己的冯嬷嬷偷偷塞给她的糖豆,悄无声息地含在嘴里,甜得人心尖儿都满溢着幸福。
意识模糊的她唇边竟然绽开一点笑来。
这样,也好。
萧子珩冷漠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盯着地上那个连挣扎一下都没有的妇人,淡声问:“都喝了”
手拿瓷瓶的老妇人上前,低着头恭敬地回:“七爷,是的,都喝了,一点不剩。”
“哦。”他没再说话,只有不轻不淡的这么一声。
那妇人有心讨好,忙又回道:“已经七窍流血,肯定活不成了的。”
萧子珩点了下头,漠然的双眸不再看地上。
他站起来,身穿紫色长袍的他犹如玉树一般,风光霁月,龙章凤姿,照亮了这黯淡的祠堂。
轻轻撩起袍角,他走出了祠堂。
族中几个老人见此,面面相觑,最后叹了口气。
想着从云还是子珩的亲侄子,如今从云就这么被个害死了,他此时怕是难免触景伤情。
萧子珩缓慢地迈出了祠堂,祠堂外,天色已暗。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周围一片沉寂,黑暗中只能隐约听到蛐蛐的低鸣,以及屋内似有若无的喘息声。
他走了几步后,忽而脚底下一个趔趄,他狼狈地停了下来。
停下来的他,颤着手,艰难地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玉锁片来。
那是一个样式极为普通的玉锁片,简陋得很,上面的络子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颜色暗淡。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摩挲着那沁凉的锁片,忽而就想起,好些年前,那个戴着玉锁片的白净小娃娃,用那双稚气清澈的眼睛歪头打量着自己。
多少年过去了,她嫁为人妇,成为了他的侄媳妇,喊他一声七叔。
现在,她死了。
萧子珩心口一阵剧痛,口里猛地喷出一口鲜红来。
艳红艳红的血,染红了那陈旧的玉锁片,也滴在了黑暗中的青石板上,发出嘀嗒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祠堂内外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奔入了这祠堂院中,用着撕心裂肺的声音绝望地哀求道:“饶她一命,饶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原本一脸肃穆安然坐在座椅上的宗族老人全都震惊地抬起了头。
站在阴影中捏着那带血玉锁片的萧子珩,微微拧眉,诧异地看过去。
躺倒在地上的念莜,在那血腥的窒息中微弱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声线。
谁,是谁,孩子是谁的
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可是眼里耳朵里都是血了,她的意识开始沉重模糊。
是谁,谁来了,孩子是谁的
这是她被黑暗吞噬前,残留在大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