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没搭理,这些“食客”都是儿子手底下的员工。
打从李远带他们过来团建聚餐过一次,个个有事没事都跑过来混脸熟。
“我说远子,能不能让你这帮小弟以后少来,他们占了位子,街坊怎么吃饭!”
李叔拉着精神抖擞的李远走到一边,小声商量道:
“还有,他们个个吃得多,动不动炒几十个菜,我这老腰也受不住。”
颇具成功人士风范的李远,面对老爸就没外边的架势。
“好的,老爹,我知道了。今天是不是有秦哥他的采访?上次让你买的电视机到了没?”
李叔指了指墙上,得意道:
“专门让老许打了个柜子。”
他找出遥控器,调到中心城转播的频道。
“……坚持将个人理想熔铸衡州蓝图,坚持用实干脚步丈量责任担当,坚持以品德修养筑牢人生根基!以少年之我,创建少年之未来!少年之东夏,少年之文明!”
秦时慷慨激昂的话音透过电视机,传入众人耳中。
大家并不在意演讲的内容,只是都很兴奋地讨论:
“咱们旧厂街总算走出了个大人物!中心城那么多天才,还不是乖乖听小秦站上面讲话!”
“那是!我以前就住保工街那块儿,我每次考试没考完,我妈抄起鸡毛掸子边打边骂,每次都会提起秦哥!”
“往后跟你妈说,不如衡州百强赛头名,很正常。毕竟放眼新星,也没几个人赶得上!”
“啧啧,真是风光,出息……”
李叔停下翻动的锅铲,盯着电视机上的少年面孔。
虽说自家儿子也算争气,但比起代表旧厂街,代表泰安地区的秦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你啊,从小喜欢在街面厮混,我老骂你,让你不要跟狐朋狗友玩,免得沾染毛病。
还好,还好,最后认得小秦,把你带上正道。”
李远并不反驳,他默默地点头,因为学习成绩不好,父母替自己操碎心。
后来咬牙拿出一笔钱,报名梁老师的补习班,想着锻炼身体,开发生命力,进矿区做工。
倘若没有遇到秦时,李远要么与谢宇成下矿井,要么跟着泽哥当拳手。
哪条路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梁老师……”
李远思绪飞扬间,余光瞥见一道熟悉身影。
仍旧是平头,灰扑扑夹克的中年形象。
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走路不再一瘸一拐。
“梁老师!你来了,照旧给你炒几个小菜?”
李叔热情招呼道。
“老样子。”
老梁精神头比过去好太多,打从旧伤被徒弟秦时的半朵血之花治愈,他气质渐渐恢复过来,一扫颓废低迷。
“梁老师好。”
李远和谢宇成下意识双手紧贴裤袋,站得笔直。
即便早已毕业,可见到老梁仍然感受得到那股强烈“威压”。
“阿远,阿成,听小秦说,你俩干得不错!”
老梁笑呵呵说着,眼睛却看向挂在墙上的电视柜。
秦时的演讲已经到达尾声——
“……在全面建设新东夏的征程上书写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华章!”
老梁面容完全舒展开,不由自主流露笑容。
这是他的徒弟,这是洪圣的真传!
“老天爷开眼,让我临了,收下这么一个好徒弟。”
老梁挑了个空位坐下,忽地朝李叔说道:
“老李,给我再拿两瓶北仓!”
老李笑眯眯问道:
“梁老师,你前阵子还说戒烟戒酒了。”
老梁摇摇头:
“今个儿高兴,破回戒不妨事!帮我去东街的酒铺子,他家的北仓正宗,度数高。”
老李招招手,抓住几张纸钞,让帮忙干活的小儿子跑腿。
半大娃儿拔腿狂奔,一来一回也就几分钟,气喘吁吁将两瓶北仓大窖送到桌上。
“比你哥懂事得多,余的零钱拿着吧,买点小吃食。”
老梁摆摆手,自顾自倒了一杯,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
他一边听着自家徒弟的长篇大论,一边用筷子夹着下酒菜,仔细咀嚼。
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师爷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巴适得很!
电视机里,一通面向全衡州的公式演讲结束,秦时走下台就被各路媒体包围,长枪短炮挤到面前,对准那张少年面孔。
“秦同学,你有什么话要对衡州全体学子讲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秦同学,你从旧厂街到中心城,这一路走来,有什么心得吗?”
“个人的选择很重要,尤其在你身陷泥潭的时候,挣扎可能上岸,放弃只会下坠。”
“秦同学,你被誉为衡州二十年来,天赋最出众的天才,很有希望登顶骄阳级,请问你能否以新人的身份,对衡州全体学生做个介绍。”
秦时坦然看向镜头,目光好像跨越空间,穿过如潮如浪的众多身影,落到熟悉的旧厂街。
“大家好,我叫秦时,来自泰安地区当阳东街。我的老师是梁正雄,在子弟九中教体育。
我很感谢他,我很想告诉他,老梁,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
而我,会成为你最优秀的学生!”
小口抿着高度酒的老梁蓦然怔住了,大排档里的所有人齐齐望向他。
须知道,泰安对外宣传的口径,秦时要么是南煌道馆传人,要么是初代十杰贺岚禅的继承者。
没有谁提到“梁正雄”!
因为子弟九中体育老师这样的名头,实在拿不出手!
完全没办法与衡州百强赛头名,泰安地区超新星放到一起!
被筷子夹着的花生米啪嗒掉落,老梁默默地将头低下。
杯中的烈度酒像石子落进溪流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