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贾琮身上的诸多光环,实在难以令人忽视。
文宗弟子,二元登科,词名冠绝,书法宗匠,少年名将,削番封爵丶屡破大案……
其中任何一项,都是常人终生难以企及。
如果贾琮这样的人物大魁天下,或许他的才华文章,难以指谪。
但依着文人相轻的劣根,天下学子不知要造多少非议,诸如官官相护丶贵庶有别丶公器私用丶隐晦不明等风议谣言,必定会尘嚣日上。
如今退为一甲榜眼,谢名去望之下,反而让他在今科进士中,收获了更多的拥戴和善意。
因为他不再那麽耀眼夺目,难以接近,更易被大多数进士视为「同类」,更何况还是如此出色的人物,与其相交,何乐不为。
这就是人性……
……
今科状元张文旭丶探花陈启瑞,也都上前和贾琮招呼寒暄。
张文旭做为头名状元,本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但欣喜万分的同时,内心也有说不出的压抑……
本年春闱实在有些非比寻常,不仅出了舞弊大案,也出现了许多才华绝伦的人物。
会元贾琮自不待言,本就是名动天下的传奇人物,除此之外,徐州邹辉,杭州府林兆和,都是名声不小的状元热门之选。
邹辉高举会榜第二,林兆和为会榜第三,张文旭虽在青州之地,才名不小,但是这些人相比,就变得有些寻常。
贾琮身份显赫尊贵,林兆和身陷舞弊案,邹辉盛传为书经八股奇才,但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朝政时事不够敏锐,在殿试策论中失利……
如果不是这种种原因,张文旭难登状元之位,这对他本该是侥天之幸,志得意满,欣喜若狂。
只是但凡能考中进士之人,那个都不是糊涂之人,人人目睹耳闻舞弊大案风波,多少能推断出其中根底。
更何况张文旭之下,偏偏挨着贾琮这等光彩耀眼人物,才华名望与他相比,明显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管是看榜之时,还是当下承天门前一幕,贾琮在同年之中的声望和拥戴,似乎都在他张文旭之上。
这状元和榜眼,到底谁是谁的陪衬,张文旭心中颇为无奈……
……
相比于状元张文旭,探花陈启瑞的心情却轻松写意太多。
一甲只有三人,探花虽居末,相比之下,却是最无关大局之人,但也是正儿八经一甲进士,当真说不尽的好处实惠。
因此,陈启瑞上前和贾琮寒暄攀谈,甚为疏朗大方,他对贾琮的钦佩推崇,发自内心,不吝赞美。
这本也是应有之义,屈居三名的陈启瑞,对居前的状元和榜眼,表示崇慕,显得十分顺理成章,完全不像张文旭那样扭捏。
贾琮和陈启瑞聊的有几分投契,他见这位新晋探花郎,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只是皮肤微黑,腰身略显圆胖。
虽探花郎的风仪俊美,差相仿佛,没有多少,不过看着讨喜,一脸福相,看着让人顺眼。
历来世人对探花郎,多少有些市井遐想,将一甲三名探花,演绎得比状元都风光。
杜撰点中探花者,不仅要才华卓绝,更要容貌俊美。
自唐朝科举制初立,确有这等点选探花的典故,但是在科举选才之中,往往难以完全兑现。
天下学子之中,既要才华横溢,又要相貌俊秀,这等两全其美的人物,本就不太多见。
这样的人物是否就能得中举人,进入春闱大比,又在五五之数。
即便最后进入春闱,会试又是誊名阅卷,排定名次,又不是以貌取人,这等相貌出众的学子,就能名入会试前十八名?
最终能进入一甲的机遇,更是微乎其微,几乎等同于没有。
所以,大周历届探花遴选,还是以才遴选,只是尽量顾及相貌仪态,但毕竟不是选美,这种顾及不过是相貌端正,不要过于磕碜。
因此,像陈启瑞这样的探花,不过在中允之列,合理之中。
那些吹捧探花皆为貌比潘安,不过是市井浅薄之人,一厢情愿扯淡幻想,发骚买浪而已……
……
随着时间流逝,天色大亮,承天门外聚集的新科进士越来越多。
因入宫时辰未到,正是这些新晋进士,相互联络同年,交谈熟络好时机。
三百进士已是规模不小的人群,各自围成小圈,相互寒暄说话。
其中最多是以同乡相叙,也有以同师相论,或以同书院聚集。
另有一种便多些心机,以来经营人脉关系为上,为未来仕途打好伏笔。
最明显的表现,便是以三位一甲进士为核心,周围举了不少新科进士,相互寒暄攀谈。
而且三位一甲进士之中,又隐隐以贾琮为核心……
其中原因不外乎状元张文旭丶探花陈启瑞虽点榜之荣,名声大噪,却无官身名望。
相比之下,贾琮官爵贵重,名动天下,听说还是天子宠臣,自然也更炙手可热。
贾琮的同窗蔡孝宇丶刘霄平也到承天门外,远看到一群进士围着贾琮攀谈。
他们和贾琮都是至交,有的是把酒闲扯的时间,所以只站在圈外看热闹。
此次蔡孝宇丶刘霄平都名入二甲中前之列,只要有些运气,说不得都有入翰林之资,所以心情都十分轻松写意。
刘霄平望着贾琮身边的人群,说道:「玉章差一点就可以三元及第,名流青史,当真有些可惜。」
蔡孝宇微胖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
笑道:「我父亲说过,名望要有,过重不及,可成标靶,也为累赘,有时候仕途行事,反而难生风雷之气,难行务实之事。
玉章和普通人不同,他什麽时候缺过名望,你瞧他不过做了榜眼,就已这般招蜂引蝶。
真要是做了状元,再见了我们,还不是鼻子上天,不妥不妥,榜眼足够了,大家还能好好吃酒说话,没那些劳什子顾忌。」
刘霄平听了微微一笑,想到蔡孝宇的父亲蔡襄,身为内阁大学士,虽位极人臣,却一贯有枭士之名。
蔡襄在朝臣之中,多少有些异类,不推孔孟恕德之道,只讲行事务实致用,虽是极有才干之人,但对政敌也一向毫不手软……
他会对儿子说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自己如果不是蔡孝宇的至交,只怕蔡胖子还会顾忌,自己还听不到这话呢。
微笑说道:「探花陈启瑞倒是仪表堂堂,风度大方,人缘颇好,着实不负探花之名。
状元张文旭也是才名卓着之人,只是看起来像是不太受同年待见啊……」
蔡孝宇有些幸灾乐祸一笑,轻声说道:「要说张文旭确有些名堂,我家祖籍青州,家中亲眷来京中走动,说起过张文旭在青州颇有才名。
他也算洪福齐天,祖坟冒烟,居然能点中状元,只是运气还稍许不够些,居然遇上玉章这种怪胎。
你我兄弟还不清楚,这麽些年了,玉章最擅长之事,抢尽自家风头,败光他人兴致,哈哈,你看这些同年,还一个劲往上凑。
嘢,仲文你什麽时候瞎的,就陈启瑞这样子,还仪表堂堂,不负探花之名,他都还没我生得俊。」
刘霄平有些嫌弃的看了蔡孝宇一眼。
摇头说道:「男子之容,鼻直口阔,魁伟丰美,阳刚昂藏,雄壮堂堂,方为上选。
陈启瑞便是这等卓绝风仪,其人又才华横溢,虽肤色黑了点,也不伤大雅,自然不负探花之名。」
他又对蔡孝宇劝道:「孝宇,不是我说你,自从会试上榜之后,你就懈怠贪吃,敲诈了玉章多少春华楼席面。
你瞧你如今形容,心宽体胖,腰背浑圆,都快赶上探花郎了,再不知节制,就要有碍进士观瞻了。」
两人正在那里调侃互损,承天门内响起隆隆鼓声,礼部官员过来教导礼仪,所有今科进士开始整队理衣。
耀眼明朗的晨光之中,两扇巨大宫门缓缓大开,三百进士在礼部官员导引下,列队进入承天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