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子们依着年岁从大到小一个个报来。嬴政听出了眉目,除了嬴政已经知道的蒙恬为扶苏外师,总归个个皇子的外师都是文职高爵重臣,只有少子胡亥的外师是个爵位最低实权最小的太史令。而文臣外师之中,唯独没有李斯。
“好。都有了外师便好。”嬴政笑道,“没有太子傅,父皇便接纳了太子傅丞的建言,给你等人人派了一个大臣做外师。于今看来,颇见效用也。赢氏王族,自来有一条法度:唯才是继!父皇没有明立太子,便是要你等各自奋发,由朝野公议评判考校。当年,父皇便是这样做了太子的。如何,父皇可算公平?”
“父皇大公——”一片响亮的呼喊。
“然则,”嬴政脸色倏忽一沉,“争要明争,要争才具,争见识,争节操。谁要权谋折腾,私相暗斗,自相残杀,父皇决执国法严惩不贷!记住没有?”
“记住了!”
“好!”嬴政又恢复了笑容道,“少皇子胡亥,朝会见识为皇子表率,才具尚有潜力。为示奖掖,父皇为其定一外师。”
“谢过父皇!胡亥这便去拜师!”
“你小子等着,定好了叫大庶长知会你。”
嬴政第一次称呼了赵高的爵位,赵高亢奋得心头突突直跳,一片暖意洋溢不去,回来的路上红着脸一句话不说,小心恭顺如同儿子侍奉父亲一般。赵高没有料到,更大的一个意外也即将来临。在轺车行将驶出西苑时,皇帝吩咐停车。赵高停下单马轻车,扶皇帝下车,照例肃立在车旁——他是否跟从皇帝,得看皇帝如何行止。不料皇帝一下车便道:“走,随我一起走走。”赵高心头一热,立即跟着皇帝的步子小心走了起来。皇帝又气又笑道:“你小子走到旁边来,老跟在身后做狗么?”赵高连忙走到皇帝身旁稍稍侧后处,涨红着脸道:“小高子,本,本来就是陛下一,一只狗,小高子愿意一辈子……”“住口!”皇帝低声一喝,顺势坐在道边一处茅亭下,见赵高吓得大汗淋漓,又淡淡笑道,“赵高,你跟随我近三十年了,功劳多多,却无甚自家乐趣,且正道才具也都埋没了……起来!听我说话。”看着热泪纵横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赵高,嬴政正色低声道,“这次,我想派给你一件正经差事,却没有任何官身名头。少子胡亥,颇有我少年之相……然毕竟童稚未消,尚待查勘。我意,五年之内,你做胡亥老师。只教胡亥两样根本:一则精熟秦法,一则精熟书法。这两件事,都需要功夫,只有你腾挪得开。五年之后,若胡亥有成,我便可另派大臣为外师,使其通晓政事。你意如何?”“君上啊……”赵高泪流满面扑拜在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嬴政扶起了赵高,又拂去了赵高身上的尘土:“这是秘事。胡亥的名义外师,是李斯。记下了?”
“记,记下了……”赵高心头大为酸热,身下突然热乎乎一片。
“走,回去还得拟诏。”
“君上……”赵高软在了地上,腿边一大摊热烘烘水渍。
“你小子尿了?好出息也!”嬴政大笑一阵,大步走到轺车前拿来一件长衫放到了亭柱下,“换了,我在车旁等着。”
哇的一声,赵高哭了……
是夜,皇帝书房的灯火一直亮到东方发白。
当李斯与一班图籍吏员登车驶出皇城时,谁都没有力气说话了。一连串飞去的轺车上,飘荡着连绵不绝的鼾声,引得清晨值事的城门郎中笑出了声。及至抵达廷尉府庭院,扯着鼾声流着涎水的李斯却在刮木撂下的咯噔一声中蓦然醒了过来,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大铜匣下车,目光直愣愣瞪着前方走向了书房。驭车吏似觉不对,连忙飞步抢前打开了一道又一道大门小门,眼睁睁看着梦游的李斯大步匆匆进了书房。刚刚坐进书案提笔在手,李斯呼噜一声瘫倒了。驭车吏这才喊来官仆,一起将李斯抬到了寝室。三日后李斯醒来,皇帝的诏书已经颁行了。当府丞将诏书恭敬地送进书房,为主官铿锵诵读时,李斯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始皇帝力行郡县制诏书
始皇帝诏曰:朕曾下议国之治式,封建说与郡县说对峙难下。朕会同相关大臣复议,亦再度查勘天下大势,议决推行郡县制。自今之后,天下力行郡县,封建诸侯不复存焉!所以行郡县者,朕执三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