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元年。
自魏国太武帝拓跋焘之后,北方再一次迎来了统一。
多年的战乱终于平息,影响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这些年里,周齐对峙,双方的军事支出占据了整个朝廷支出的绝大部分,双方都在彼此的重要军事中心投入巨大。
齐国源源不断的往晋阳和边戍地区运输粮草,用河北,乃至河南的粮食来养活这些地方的精锐军团,连年征徭役,守边关,驱民夫,济前线。
至于周国,那也是不断的开设军府,修建关卡,城垒,粮队接连不断,送往前线囤积。
百姓疲敝,大费钱粮。
两国为了养活那些脱产的武士们,投入极大,而最后承担粮草物资的是百姓,负责将粮草物资运过去的是百姓,负责为他们修筑营地打造城池的是百姓,甚至连负责为他们做饭开路的可能都是百姓……
刘桃子在政务上向来是不怎么提出自己的想法,常常放权给大臣们,让他们自己来做。
刘桃子倒是跟陈顼不同,他不太担心麾下会谋反。
也可能是分布在各地,打了很多仗,从尸山血海里冲出来的十余万精锐老卒给了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心。
尚书令高浟最先提出了关于安抚百姓,解决战后问题的国策。
祖珽拿来检查改正了一遍,改了个署名,就下令推行了。
高浟跟群臣们商议出了七个政策用以安抚战后的各地。
而这七个政策,都是围绕着一个宗旨,也就是与民休息。
首先就是暂停土木。
无论是正在修建的关卡,还是那些准备动工的新城,都得停下来,短时日内不再兴土木,不搞建设。
尽管有大臣认为,关中和巴蜀的许多建筑和设施受损严重,应当尽快修补,但是朝廷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先暂停一段时日。
未曾一统的时候干徭役去修城池,一统了还要去干徭役修城池,那这不是白一统了吗?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天下百姓们切实感受到变化,安抚好他们,让逃进山林的亡人走出来,减少各地盗贼滋生的概率,避免发生民变等等。
在高浟的据理力争之下,部分大臣就不再争了。
这个过程之中,主张黄老学说的房豹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此命令下达之后,各地即刻开始执行。
而第二条政策,也就是以土木所引出来的徭役问题,也就是轻徭役。
朝廷征徭役,无非就是三个用途,要么是拿来搞土木的,如去前线修城,或者来都城修皇宫,或修皇陵,再不济的被集中起来修佛塔奇观之类。
第二个用途是出征,但凡大军出征,百姓肯定要服徭役,大多时候都是负责运送工作。
第三个用途就是戍边了。
当下停止了土木,而因为内部敌人的威胁已经不多,可以集中精锐充实边塞的守军,也不必太依赖徭役来戍边,至于出征,当下更没有什么大战事,轻徭役的难度不是很大。
朝廷最先执行了这两件事。
皇帝是在三月上位的,政策是在四月下达的,到了天元元年的五月,邺城周围州郡已经开始了执行。
河北最大的工程是在恒州。
刺史高劢召集了当地男丁三万四千余人,用以加固恒州外长城。
如今农忙,放回去了半数人去务农,却还有一万余人留在这里,他们大多都是商贾,手工业者,赘婿,继父等等,不能种田,那就留下来继续徭役。
这也是没办法,先前的第四次老丈人之战打的很激烈,突厥骑兵一度威胁到了恒州境内的几个城池,高劢为了保护城池,自然是要加固长城,防止敌人袭击。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长城虎踞于此,而在长城内侧,此刻能看到很多很多的木架,这些架子一路延伸,木架之上,能看到有民夫正在做工,他们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滑轮,可即便有滑轮的相助,那几个民夫也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让那些石块被送到上方去。
木架的民夫们则是进行镶嵌,在不远处,还有人在做泥,有人则以独轮车运材料,走的相当吃力。
各处都能听到敲击声,喘息声,甚至还有…哀嚎声。
参与者众多,做的事又危险,事故是难免的。
便是寻常的一块石头落下来,都足以要了一家几口的命,摧毁其支柱。
众人正忙碌着,从远处有骑士前来。
骑士们跳下了马,当地的官吏们急忙前往迎接,双方交谈了片刻。
负责这里修筑差事的官员大吃一惊,而后点点头。
很快,就有吏沿路奔走高呼。
“停工!!停工!!”
“陛下有诏,停四方工事,各吏领自家役夫归家!!”
诸多小吏这么沿路告知,正在忙碌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愕然的看向了那小吏。
而后,他们彼此议论了起来。
“可以回家了?”
“能回家了?”
再三确定之后,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个喜讯,片刻之后,就看到这些人聚集在城下,方才那呆滞且沉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不知是何人带的头,他们纷纷开始高呼万岁,朝着邺城的方向叩拜。
而后,官吏就开始准备遣返之事,此处的诸多役夫相继离开。
当然,防守上的问题,当下也有了极大的不同,内部的敌人没了,便能抽调精锐兵力前往防区,到了如今,谁要提防谁的袭击,那就不太好说了。
诏令逐步传向了其余地方,从河北之地往外扩散,越来越多的役夫得以回家。
当这些许久不曾归家的人回到了亲人身边,美滋滋的吃着饭菜,跟家人团聚的时候,心里或许也是多少明白了大一统的含义。
到了天元元年末尾的时候,河北河南的诸多工程都停了下来,关中巴蜀等地的很多计划也不得不延误进行。
前两条计策的成效并不突出,但是执行速度还是较快。
第三条计策是在于恢复农业生产。
重新统计丈量各地的耕地,而后进行授田,授田的规模比齐国时许多了许多。
实际上,新收复地区的百姓们,对授田不陌生,甚至还有些小抵触,毕竟先前的授田历历在目,但是没办法,战后大量的耕地失去了主人,又有大量的百姓没有耕地,若是官府不及时出面进行授予,那危害就太大了。
只能是慢慢让那些人相信汉不是周了。
而在授田的同时,还有其余的辅农之事,包括官方推广农书,这件事高浟先前就在办,如今推广的范围更大了,而后就是推广新农具,新灌溉技术,新耕作技术等等。
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像大面积的开垦之类明显不符合当下的情况,农策同样也是偏向轻,官府所承担的仅仅是授田,其他的不做太多干涉。
第四条是税赋上的问题。
农税不必多说,关中巴蜀等地被破坏成这个模样,若是还跟他们要大额农税,只怕百姓们都得跑到山上去了。
战损最严重的地区是要免税的,部分地区甚至可能得免税十年以上,战后恢复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
其余那些不是很严重的地方,也有相应的免税时期。
除此之外,对商税和车船税等方面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第五条是关于律法。
先前汉国的律法偏重,管束严格,律法所禁锢的范围庞大,比齐国时还要广,故而也常常被人诟病。
毕竟那时北方未定,妖魔遍地,不重法难以治,但是现在的环境又有变化。
高浟认为,如今可以略微松一松了,例如游荡罪这类的,该除的就除,该减的就减,同时再次下令废除国内各地残忍的肉刑,例如像挖膝盖,剜鼻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