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两位仙人站在云端,低头看来。
不是故人,还能是谁?
整个皇宫乃至京城都很震惊。
史书上记载过一些奇幻的事,大多是某位伟大帝王的出身,帝王的退场则多平平无奇,倒是有晚年出家修行,据说也修出了一些名堂的皇帝,却没有神仙亲自前来接引、前去修道逍遥的。
多少皇帝晚年做梦也想长生,多少皇帝发了疯似的寻仙问道,唯有这一位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朵五彩祥云降了下来,贴近地面。
只见皇帝向着天空行礼,上前一步,便稳稳当当的踏上了这朵五彩祥云。
“陛下可还有心愿未了?”林觉故意说道,“辞别京城皇宫,去山中后,陛下可就不再是皇帝了,只是山中一道人。”
“当今天下外患已去,内忧也无,故人已经辞世殆尽,只剩我还勉励支撑,太子德行圆满,配坐皇位,该留的话我也留了,再坐在龙椅之上,不过是空享天下供奉徒受烦忧折磨罢了。”罗公也是回道, “便去吧。”
一声鹤鸣,仙乐大盛。
五彩祥云载着皇帝升空而去。
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不知眼中是惊奇还是羡慕。
这位自打起兵之前就一直与仙人有关、得位之后也一直出现在神仙传闻中的帝王终于迎来了最适合他的退场时刻,放眼历史也是独一笔。
……
然而祥云刚飞上天,飞出京城,三人便相视一笑。
“道长哪来的五彩祥云、仙鹤与仙乐?”
“五彩祥云是我家师妹的,她去云州寻了好久。仙鹤只是戏幻之术,白鹭道友倒是真的。”林觉对他说道,“仙乐则是我们出发之前,特地去南山找另一位仙人借来的。”
“毕竟是罗公的重要时刻,罗公德行圆满,功绩无双,我们也得给罗公充充场子。”小师妹说道, “也好让世人和后人知道罗公不凡。”
“哈哈哈……”
这自然是他们早已说好的。
罗公吃了元丘果,寿元太长,若不想一直坐在皇位上,忍受故人后妃都逝去的孤寂之苦,将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一熬走,又感受他们的怨恨,便只剩下出家修行这一条路———可既出家,何不去寻一位真正的仙人,去寻一位故人,和他一同清修自在呢?
罗公也早已经想好了。
只不过人本就矛盾,哪怕早就想好了,也安排好了,可当到云上,离开京城往深山去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座京城与城中的宫殿。
“不舍得吗?”
“只是放心不下我那太子罢了。”
“罗公敬请放心。子孙定不如你。”
小师妹不禁瞄了他一眼,还以为这位师兄是要安慰他呢。
又听师兄说道: “后人自有后人福,春来秋往,花开花落,哪个朝代不衰弱不更迭?”
这句话也只有仙人可说了。
寻常人乱说的话,十有八九是要被斩头的。
“唉,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所谓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年万年万万年,不过是好听的话罢了。”罗公叹息,“当初刚诞下儿女,立志要将他教育得更胜于我,后来见他慢慢长大,明明有名师,有我这个父亲,还是显出平庸来,又听了道长的劝解,本来以为已经接受了他的不足,不曾想到了现在,还是怕他会负了这天下百姓。”
罗公停顿一下,摇头感叹: “此时心境与刚诞下儿女时,真是完全不同啊。”
“都是这样啊。”林觉叹息,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哦?道长也是?”
“我与罗公恰好相反。”林觉也是摇着头说,“本来我收徒之时,想的只是有缘即可,并不看重他们的天赋,也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觉得他们修为如何是他们的造化,能得多少道行就得多少道行,能习多少本领就习多少本领,能、能活多少年就活多少年。可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时间一长感情便慢慢深厚,就算没有别的目的,也想要他们成真得道,与我们相伴长久一些,免受分离之苦,如此倒是矛盾。”
旁边的小师妹也是沉默着。
“仙人也是人啊。”
罗公感叹着仙人也看不开的事,又感叹还是仙人道家好,就算不舍,也是感情上的不舍,与任何利益无关,就算忧愁,也是一种清淡的忧愁。
五彩彩云向着枫山飘去,引得下方百姓注视。
彩云飘得很慢,云上是清风、白鹭与白狐,几人吹风对谈,仅是不知不觉间,宫中的暮气与繁琐就已被吹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