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中年人当挥散门外小厮与丫鬟,又将文胆堂五扇朱门合拢!
敞开门说的话大多都不重要,闭上门时,站在门外的是看客,站在门里的才是自已人!
陈阁老缓缓问道:“陈屿、陈迹,你二人面可知我陈家打下这偌大基业,靠得是什么吗?”
陈屿当先回答道:“回家主,靠得是我陈家人一代一代添砖加瓦!”
陈阁老微微颔首:“不错,千年陈家,而你我匆匆百年,不过是这陈家的过客罢了,我陈家老祖宗随太祖由濠州起事,而后洪都被围,老祖宗率两万人死守,城墙坍塌十余次,血战八十日,这才换得陈家立身之本!所以我陈家家训开篇第一页不是经义里的大道理,而是文胆二字!”
“大宁一百六十年,陈家势微!宁宣宗膝下五子夺嫡,先祖陈继业破釜沉舟押注十二皇子,立了从龙之功,这才使得陈家起死回生!”
“可好景不长,大宁一百九十年,宁文宗暴亡,陈家也因此失势,遭小皇帝贬斥!说来也惭愧,陈家这一次不是靠男人起势的,而是将家中女子送入宫中当秀女,等这位秀女争宠成了贵妃才借机重回朝堂!”
“但宫中荣宠亦是短暂,短短八年便变了光景!我陈家先祖陈系云痛定思痛,蛰伏于鲁州,不再争权,而是关起门来,潜心教稚童诵读经义学问,教世间道理!陈家这一蛰伏便是三十年,但三十年后陈家却出了两位天纵之才,带我陈家重回京城....”
陈阁老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细数陈家渊源,八起八落,终于成了如今的陈家,长成参天大树!
说完,他看向陈迹与陈屿:“你二人可悟出什么道理?”
陈屿拱手道:“回家主,家族兴塞以人为本!”
陈阁老转头看向陈迹!
陈迹拱手道:“借势是一时的,要自己成势才行!”
陈阁老笑了笑:“你二人说得都在理!如今我老了,你们大伯膝下又无子嗣,家中需有新人撑起这陈家脊梁,你二人可愿分担些家族事务?”
陈屿毫不犹豫道:“回禀家主,晚辈愿意!”
此话一出,陈礼治与陈礼钦同时抬头看向陈迹,文胆堂忽然寂静下来!许久后,陈迹平静道:“回禀家主晚辈愿意!”
陈礼尊松了口气,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陈礼钦则面色一暗,身子缓缓靠向椅背!
陈礼尊放下茶盏:“如此甚好,如今家中有二个产业无人看顾,一个是粮号,一个是盐号!粮号近年来进项降了三成,派了好几批人去查,都没查出个结果!盐号则是被其他盐商挤兑,去年险些连纲册都保不住!你二人商量下,谁管粮号,谁管盐?”
陈屿拱手道:“小侄愿接手粮号!”
陈礼尊微微皱眉:“你是清吏司管盐税的,接粮号做什么?”
陈礼治哈哈一笑:“大哥,你自己让他们选,他们选了你又不同意,这是何意啊?怕不是你早已知晓粮号亏损的关节在哪,想要替陈迹舞弊?”
陈礼慕面色一沉:“二弟不用言语挤兑,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陈屿转身对陈礼尊拱手道:“回禀大伯,晚辈如今在清吏司中,专司京津两地盐矿税课,自己避嫌盐号才是,若是因为盐号之事被御史参上一本,恐怕有理也说不清!”
未等他说完,陈迹打断道:“小侄愿意接手盐号!”
陈礼尊焦急道:“陈迹,你再考虑考虑,莫要匆忙决定!”
陈礼治讥讽道:“大哥,要不你干脆替他选?陈屿已经选过了,你这又是何意?”
陈礼尊正待反驳,陈阁老轻咳二声,所有人安静下来!
陈阁老缓缓说道:“便这么定下了,陈迹接盐号,陈屿接粮号,都先回去吧,莫要在文胆堂里吵闹!用修,你留下!”
用修,陈礼尊的表字!
陈礼治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朝陈礼尊拱了拱手:“兄苌,告辞!”
待文胆堂空空荡荡,陈礼尊沉声道:“父亲,这不公允!”
陈阁老抬眼看他:“有何不公?”
陈礼尊指着门外:“这盐号本就是二房手里的生意,都是二房的人,根本不会听陈迹差遣!他陈礼治这些年争不过南方八大票号,致使我陈家盐号处处受制于人!现在他将这烂摊子丢给陈迹,陈屿又是管盐税的,陈迹怎么争得过?这陈屿用心歹毒,故意选了粮号,将盐号留给陈迹,便是要用职务之便钳制陈迹!”
陈阁老浑不在意:“这不正说明陈屿聪慧?
大家都以为他会借职务之便选盐号,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陈礼尊加重语气:“父亲,陈屿是二房的人。”
陈阁老慢慢站起身来:“用修啊,他是哪房的人不重要,只要他是庶子,来我大房之后心里都只会有我大房!等他有了滔天的
权势,陈礼治若再想钳制他,只会将他推得更远!”
陈礼尊沉默不语!
陈阁老往外走去,推开文胆堂的朱红大门,看着外面惭渐西沉落日:“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我不过是陈家的过客,得选对人来继承家业,你我才有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至于他是二房的,还是三房的,并不重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不能以个人好恶来做决定,得站在陈家的文胆堂往外看,看看谁才能做这文胆堂的顶梁柱,撑得起整个陈家!”
陈阁老继续说道:“这间万事万物都是镜子,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你记不记得方才我问他们二人,如何看待我陈家人八起八落时,他们二人是如何回答的!”
陈礼尊回忆道:“陈屿答,家族兴衰,以人为本,陈迹答,借势是一时的,自已成势才行!”
陈阁老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若我陈家已然势微,当用陈迹破釜沉舟,可我陈家如今枝繁叶茂,却该用陈屿守业!”
他回身看向陈礼尊:“用修,我知道你更看重陈迹,他也更当得起‘文胆’二字,可他太独了,得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