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挲声响起,羽林军从四面八方的屋子里、走廊上围拢过来。
眼见越来越多羽林军堵住去路,下一刻,陈迹跃上连廊,踩着灰色的瓦片往白虎节堂狂奔而去。
陈迹踩着瓦檐在上面跑,羽林军在下面与他并行。
其中一名羽林军怒喝一声:“送我上去!”
刹那间,他前面有同僚蹲下身子,当他皂靴踩上同僚肩膀时,下方同僚骤然起身,将他送上半空。
羽林军在半空中拔剑出鞘,背后的白斗篷招展:“死!”
雪亮的剑光劈下,横贯在陈迹的去路上。
陈迹骤然停住脚步,踩碎五六片灰瓦刹住身形,剑光从他鼻尖处劈下,只差毫厘。
羽林军心中一惊,他没想到陈迹竟能避开这一剑。
此时,陈迹趁羽林军一剑力竭之时,捉住对方手腕抡圆一圈,丢回下面的人堆里,将羽林军砸得人仰马翻。
待到羽林军扶起掉下来的同僚时,陈迹已经逼近都司府白虎节堂!
陈迹远远看见太子坐在堂中长桌首位,李玄、陈礼钦分坐左右,不知正商议着什么。
有羽林军在他身后怒吼:“有刺客,保护
殿下!”
堂中众人被声音惊动,纷纷朝屋顶看来,
黑夜里却看不真切。
李玄当即起身,手按腰间长剑走出白虎节堂:“保护殿下!”
齐斟酌领着二十余名羽林军在堂前结起军阵,纷纷拔出长剑:“杀!”
陈迹从屋顶跃下,看着羽林军军阵却没敢硬闯。
千锤百炼的军阵使这二十余名羽林军气机相连,彼此掩护着同僚的破绽,无懈可击。
陈迹没有去看如林的长剑,他一步步走上前来,隔着羽林军,目光投向白虎节堂:“殿下,草民陈迹,有要事禀告!”
陈礼钦闻听此言,豁然起身朝外面看来。他拎着官袍衣摆快走几步,站在台阶上怒斥道:“陈迹,你胡闹什么?惊扰殿下该当何罪?”
陈迹却不看他,只继续高声道:“草民干市井中寻到一则消息,有人在悄悄寻倾脚头收集金汁,数目有十余缸之多。草民怀疑是景朝谍探要污染城中井水,为景朝天策军围城做内应!”
这个时代围城先断什么?水源,补给!
有军队会往河流上游埋牛羊尸体,只需七日便能污染一城河水,也有人往井中投毒物,毁了一城的水源。
只是用何物污染最方便?不是毒药而是粪便。
使用砒霜自然毒效更快一些,可若想有把人毒废的剂量,一口井至少要投两至三斤砒霜。而提取砒霜此类砷化药物的成本极高、动静极大,很难覆盖固原城的上百口水井。
若使用粪便造成细菌污染,不仅省时省力省钱,而且粪便里的大肠杆菌哪怕在一百度水温里,也能存活五到十分钟。即便高温短暂灭活,水温下降之后,微生物也会重新快速繁殖,使人生病。
所以,城池守军用粪便熬成金汁从城头浇下,只要被烫伤的攻城甲士,伤口必然腐烂无,法愈合。
极其歹毒。
极其恶心。
一名羽林军冷峻的看着陈迹:“你在胡扯什么,从市井里随便听到点小道消息,就敢来惊扰殿下?该当何罪!况且,你当固原边军是傻子吗,这城中每口井都有两名甲士把守,景朝贼子如何污染井水?”
陈迹反驳道:“景朝贼子既然做此准备,定然有行官策应,难不成边军还能派几百个行官去守水井?”
齐斟酌冷笑道:“这里是白虎节堂,可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夸夸其谈的地方!”
说话间,太子从白虎节堂里缓缓走出,李玄想要为他披上洁白的狐掖裘,却被他抬手止住。
当太子走出白虎节堂的一瞬间,陈迹隐约感觉眉心跳动,似乎偏房里有一抹杀气锁住自己,正伺机而发。
他没有去看偏房,心中却惊疑,难道偏房里藏着行官拱卫太子?是谁?
东宫死士吗?
此时,太子站在台阶上,打量着军阵前临危不惧的陈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温声劝慰道:“我知陈家三公子也是好心,也信你说辞,若景朝贼子真有行官谋划此事,恐怕守着水井的边军甲士难以阻挡。只是....这本是边军职责,我也不好僭越。’
陈迹平静回应道:“殿下领圣旨来查杀良冒功案,却迟迟没有进展。若边军已将写奏折的小吏杀人灭口,此事恐成一桩悬案。届时,殿下若不立奇功,如何回朝,陛下又会如何看您?如今有了景朝谍探的线索,何不一试?”
陈礼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闭嘴!这也是你能置喙的事?”
说罢,他赶忙对太子拱手道:“殿下莫听他胡言乱语,您一定能查明杀良冒功案的。”
然而太子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白虎节堂前安静下来,太子凝视着石阶下陈迹面对羽林军岿然不动的模样,忽然问道:“你与周副总兵有旧,为何不去告诉他?”
陈迹自有他的原因,却不能明说......他朝太子拱手道:“陈家乃东宫属臣,遇事自当禀告太子,而不是旁人。”
太子微微一笑,转头对李玄吩咐道:“李将军,备马吧。咱们且去看看,这位小兄弟说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玄低声问道:“殿下,您信他所说?”
太子嗯了一声:“信了八成。若只是捕风捉影,他不会冒此危险擅闯白虎节堂,而且,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拦住他,让他闯到我面前来,还不能说明他的本事吗?”
李玄面露惭愧。
他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陈迹,而后领着羽林军朝外面走去:“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