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其说是兴奋,倒不如说是恐惧。
只想要,尽快逃离……
遗憾的是,已经晚了。
一只血色的大手凭空浮现,伸出,拽住了悬挂在半空的上校乔纳坦,破空而归,砸在了聚会厅的地上。
瞬间,他便昏死了过去,可更遗憾的是,就连他的父亲此刻都未曾有任何的温柔存留,血焰粗暴的焚烧,贯穿,强行将他唤醒。
感受到他体内的无数创伤和垂危的生命,遍布裂隙的灵魂和空空荡荡的灵魂,帕奎奥的脸色越发冰冷。
无需他再发问,乔纳坦便已经在折磨里嘶吼尖叫起来,哭喊着蠕动,拉扯着他的裤腿: “父亲,父亲,不是我,都是那个工匠……都是季……”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滚了下来。
是一颗人头。
人群之中不由得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一张脸,谁还能认不出来,正是洗血舰队里专门负责洗钱和策划的涂四海!
一时间告辞离去的声音不断,大家纷纷找着各种借口离去,什么爹死了娘生了旧伤复发,这时候还留下来的,怕不是想死了。
可惜的是,还是晚了。
那一颗精心炮制保鲜的人头中还残存着灵质,炼金术的仔细加工之下在触动的瞬间,就释放出其中所储存的讯息。
模糊的影像从灵质浮光之中显现。
然后,是一声轻叹。
“真遗憾,我不愿意。”
“我讨厌死小孩儿,尤其是你们这样的成年巨婴……要死的话,请麻烦死在海州外面去,别跑到我跟前来碍眼……”
那样轻柔的话语回荡在聚会厅里,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即便是此刻已经身在门外,可奈何天选者们的耳目之灵敏,实在是到了悲剧的程度,根本就是想不听都做不到。
“不是我啊,父亲,不是我,我,我我……”
此刻血焰煎熬里,乔坦纳不住痉挛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涕泪横流的哀求,可是,越是说话,表情就越是扭曲,诡异。
赐福·鬼迷心窍在崩溃之前,最后植入的暗示启动了,操纵着他,就像是傀儡木偶一样,身不由己的,发出声音。
“他、他他让我告诉你……他说……他说……”
乔纳坦哭嚎着,流着泪,却无法捂住嘴,残缺的指头之间,最后所传达的,是远在新泉的漠然警报:
“————我的东西,别来沾边! ”
轰!
那一瞬间,巨响之中,乔纳坦陡然一震,在铁杖的敲打之下,化为飞灰,神形俱灭。
再无任何的痕迹。
可紧接着却好像是有什么连锁的反应被触动了……
沧海震荡,狂风呼啸里,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远处接近港口的地方所传来的恐怖巨响!
是那一艘残破的幽灵船,此刻居然轰然爆裂——烈焰冲天而起,无以计数的燃素如雨那样,从天而降,瓢泼,撒在了荡妇镇之上,陡然之间,便令整个镇子都处处升起了浓烟。
哀嚎不断。
就连停在港口的几艘船都被卷入了其中,引发了船主和水鬼们如丧考妣的尖叫。
整个荡妇镇骤然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可自始至终,将军帕奎奥沉默着,无言,只有脸上那一道被烙铁烫出的耻辱伤疤之上,渐渐涨至血红,仿佛再度渗出了鲜血……
此刻,低头俯瞰着脚下的余辉时,眼眸之中就再无任何的光亮。
一片漆黑。
许久,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嘶哑阴沉:
“季觉……”
荡妇镇所遭遇的袭击和将军所蒙受的耻辱,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几乎就传遍了诸多水鬼之间。
这年头,大家还能买不起手机,用不起无线电么?
这么大的事情,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能一点风都不露?更何况还有人生怕乐子不够多,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间闹的纷纷扬扬。
将当初帕奎奥震怒的模样描述的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而后,洗血舰队的整备和扩张便再次开始,没有任何的任何掩饰,秣兵历马,整备军火……这年头不止是正道的人会顾忌名声,哪怕是海盗也是在乎的。
恶名也是名。
甚至更加重要!
可倘若此仇不报的话,那所谓的洗血将军也不过就是个笑话了。
恐怕将来得改名叫做小丑帕奎奥,方便大家路过的时候还可以往他脸上撒一泡。
而当天下午的时候,陈行舟的电话就打到了新泉。
“你这次玩的有点大了啊。”
他感慨道: “荒集里,已经挂上你的悬赏了,价格可不低,我看的都心动。这一次,你可是把那个老东西逼急了,规模比之前还要更大。”
车间之外,季觉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穹,无声一笑。
“龙头是来劝我回头是岸的么?”
些微的停顿后,他好奇发问: “还是说,打算跟注?”
“嘿,到底是你小子……”
陈行舟咧嘴,好像拍了拍膝盖,乐不可支: “这就打算把我拉下水了。早就计划好了?怕不是想的太好,难道就不担心我不上套?”
对此,季觉淡然: “置身事外也无所谓啊,不过你确定不跟?”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陈行舟面前。
一个新上任的龙头,崖城荒集的代表,如何才能更好的奠定自己的权威,甚至,扩张范围呢……难道还有比一场杀到人头滚滚、你死我活的斗争和最后的胜利更好的方式么?
如今陈行舟入股了海潮工业,和整个海州绑在一处曾经雷武业那种缺德丧良心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再做了。
不仅不能做,而且还要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这帮水鬼上岸,要发出警告,告诉他们越线者死。
此刻季觉将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难道还能不动心?
对此,陈行舟也只能轻叹:
“你不做白鹿,真是可惜了。”
“天元也这么说。”季觉耸肩,遗憾一叹。
既然大家你有情我有意,自然你侬我侬,一拍即合,不必再进行多余的逼逼和试探,陈行舟果断的说道: “老林明天就带人过去,我嘱咐过了,一切听你吩咐。”
季觉微笑: “多谢支持。”
“自己人,何必客气?”陈行舟的语气越发和煦: “只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荒集的要归荒集。”
“刚刚还说自己人别客气,这会儿就明算账了?”
季觉摇头感慨,但却没有拒绝,只是告诉他: “荒集的归荒集,安全局的归安全局。”
于是,陈行舟了然:
“剩下的归你?”
“我要那些垃圾干什么?”季觉无所谓的摇头: “破烂里还有用的东西,麻烦玉帛帮我清理一下吧,我没什么兴趣。”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啊,我想要什么呢?”
他感慨着,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雨水和阴霾,仿佛思考一样,笑起来了。
“我想要他们死。”
死,死,死,死,死!
他想要的,就这么简单。
凭什么一帮子不知道哪儿来的水鬼就可以横行霸道,视新泉为后花园一样,予取予夺?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从泉城的遗迹上,将基础和架子打起来,结果随便来个不知道哪儿的狗屁将军,就想要让自己跪着要饭?
凭什么,陶公倾尽自己一切,焚尽灵魂最后所留下的这么一线希望和土壤,要被这么一帮垃圾如此轻蔑践踏?
又凭什么,你们这帮废物点心,要来我面前惹眼讨嫌?!
正如同昔日天炉所说的,余烬之原罪一般。
所谓的工匠,就是如此,不论卑劣或者高尚,从骨子里都带着傲慢和自矜,乃至——自以为是!
诚然,天底下的事情太多太大太乱太杂,季觉一个小小的工匠说了做不得数,距离之远不可以道里计。
可倘若仅仅局限于海州这一片小小的荒野的话……
这荒野之事,那帮废物做得,难道我就做不得么!
于是,季觉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