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师被惊了下。</p>
早已知晓此猫不凡，没有成神也成精了，今早与它商量之时，它也完全听懂了人言，可现在却是第一次听它说话。</p>
一只猫真真切切的说了话。</p>
吐字清晰，声音悦耳。</p>
知晓和真实见过有着巨大差距。</p>
孔大师惊讶之余，细细一品这句话，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再看向面前没点眼睛的木雕和这会说话的猫时，一时不知为何，又陷入了沉思。</p>
“待诏何不刻上双眼。”</p>
那年轻先生的话传入了他的耳中。</p>
“它怎么没有眼睛？”</p>
清细的声音更打动了孔大师。</p>
“不点双眼已有神韵，何必再点双眼？”孔大师终究是放下了刻刀。</p>
“不点双眼已有神韵，何不再点双眼？”宋游顺着他的话说，不过声音很轻，用的是征询的语气。</p>
“……”</p>
孔大师沉默许久，这才说道：“先生与三花娘娘都非凡人，老朽便与先生说实话了。”</p>
只见他向着宋游拱手，又向着三花猫拱手。</p>
“昨日夜里哄瞒了二位，其实雕木成活确有其事，那是老朽四十岁时的事情了。不过老朽也只是一匠人，虽有此奇技，能带来名声，但这般技艺却是有违天合的，若是随意使用，遍地木人乱走木狗狂吠，怕是要出乱子。”</p>
“原来如此。”</p>
宋游淡淡的点着头。</p>
其实昨夜他便知晓了。</p>
只是老先生对他好生款待，又是山珍鸡汤，又是留他住宿，还说要赠他木雕，如此礼遇有加，当知晓老先生并不愿意透露此事之后，他又怎么好为了增长见闻修行而过多为难老先生呢？</p>
至于今早，则是三花娘娘与他的缘分了。</p>
“况且人们看过稀奇，便难免对老朽生出畏惧之心，恐当怪物来看。”孔大师继续说道，稍作停顿，不由叹了口气，“因此自那之后，老朽所刻之物但凡有了灵韵，皆不点上双眼，若有外人远道来访，也都说那只是三人成虎，误传罢了。”</p>
“大师所言有理。”</p>
宋游点点头，顿了一下：“不过有一点宋某却是不赞同的。”</p>
“请说。”</p>
“大师是匠人不假，可实在无须妄自菲薄。”宋游对孔大师说，“大师技艺已然通神，有此神技，便与神人也无异了。”</p>
“先生慎言！举头三尺有神明！”</p>
“……”</p>
宋游也只是微笑。</p>
若这老先生真有此本事，哪怕只是凡人，但便是天宫众神，西天诸佛，又有几位比得了他呢？</p>
“请大师点睛。”</p>
“先生可别怕。”</p>
“大师说笑了，宋某也是一山野异人，知晓这世间奇技，每一项都是绝顶天赋和半生努力才有的登峰造极。”宋游边说边拱手，“有此神技说明大师于此一道已是当世之巅，宋某只有仰慕敬佩，又如何会生出惧意呢？”</p>
“先生果真仙人也。”</p>
孔大师遂持刀入木，刻上双眼。</p>
这木雕的猫从活灵活现、神韵十足，眼睁睁的便活了过来。</p>
整个过程毫无神异，就像是它本身就是活的，孔大师只是用刻刀将之唤醒了而已。好比先前的雕刻过程，就如三花娘娘所说，就像是这栩栩如生的木猫本身就藏在那节木料之中，孔大师只是用刻刀将它找出来了而已。</p>
即使以宋游的道行，也什么都没看出来。</p>
只见到刻刀停下，那木猫立刻变成了活的，扭动着头，左顾右盼，开始还有些僵硬，很快就活动自如，将屋中几人全都看了一遍之后，它竟忽的跳下木桩，闪电般往外跑去。</p>
“它跑掉了！”</p>
三花娘娘惊呼出声。</p>
“快拦下它！”</p>
孔大师也慌忙喊道。</p>
只有宋游不慌不忙，朝着那方说道：</p>
“还请归来。”</p>
那木猫立马停下，背朝这方，却扭头看来。</p>
待看见叫它的是宋游，便如一只真猫听见熟人呼唤一样，转身朝这边慢吞吞走了过来。</p>
这猫真的活了。</p>
宋游已感知到了它的生机，还感知到了它对自由的渴望。</p>
在它走过来的这短短几息之间，甚至可以看到它身体上的一些部位逐渐由木质转为毛发，一根一根的，隐隐可见不同的花色，似乎不久就会变成一只肉眼难辨真假的花猫。</p>
宋游伸手摸着木猫的头，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木料质感，望着木猫露出享受的表情、张嘴无声，他只面露沉思。</p>
思考的是自己思考了很多年也没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p>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p>
……</p>
一個时辰之后。</p>
木猫已与真猫无异，肉眼是辨不出来了。</p>
只见这猫与三花娘娘有七八分相似，想来孔大师即便是照着三花娘娘的模样雕刻，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而除了这七分的外表，这猫几乎没有任何地方与三花娘娘相似，哪怕是它这强烈的对自由的渴望，其实也是孔大师赋予的。</p>
木匠的地位在匠人中算高的，沾了艺术，便受文人雅士的追捧，便又更高了一些，但在这个时代，说到底也终究只是一个匠人。</p>
加上其它种种方面的约束，例如世俗的眼光，内心的道德，导致孔大师技艺通神，却不得随意使用。</p>
也许他内心也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p>
也因为如此，宋游考虑再三，并未将这猫带回去。本来想将它送回伏龙观与师父作伴的，也放弃了，只在竹屋之后便将它放归了山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