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真的默默做了那么多,她岂不是错怪了他。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他,想想有些不妥,打开短信,该如何表达,她思忖着,头又痛了,眼睛也有点模糊。编辑了半天,才写了这样一段话: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见黎回了,也有点想你,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明晚把黎回带来,一起吃饭好吗?
她默读了一遍,删删改改。
正想发送出去,听到黎声哭了。
她赶忙把手机放在床上,跑了出去。
好不容易哄好了黎声,她才匆忙吃了一碗饭,多多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忧心忡忡地说:“曼君,如果你心里有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你这样情绪化,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受,我真怕你会得产后抑郁症。”
产后抑郁症。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无常,时而堕入绝望的深渊,时而又渴望得到爱。尤其是看到黎声的脸,她就更加痛苦,恨自己不配做母亲,不能让黎回黎声都在爸爸妈妈的身边。
“不会的,我哪会得产后抑郁症,多多,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都不能做个好律师。也许是流泪的缘故,视力退化了,我这几个月,卸了妆之后,像是衰老了好多。难为你了,此时此刻,只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朝你乱发脾气,你不要见怪。”她抱歉地说。
“怎么会,只要你觉得发泄出来会好一点,那就来吧。其实,我之所以联系袁正铭,是想从他口中问点有关佟少的消息,毕竟他们是好朋友。但是,袁正铭似乎有所隐瞒,不愿多说,我几番保证说绝对不会透露出去,他还是不说。Y楼,应该有个很大的秘密。”多多思量着。
“秘密?我是很疑问,他不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却偏偏对Y楼如此坚持,我不懂原因。大概是股东们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斥巨资建造的Y楼,直接关系佟氏的生死,所以他就糊涂了。”她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
多多拉着她的手说:“我再继续问问,尽量多打听一些消息。听袁正铭说,林璐云在他妈妈面前说起过你,无非是两个婆婆在议论自己的儿媳妇。佟少夹在你和自己妈妈之间,是很为难的吧。”
“我们三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我并不想他为难,我只是在做一个律师应做的事。”
“曼君啊,你不仅是一名律师,你还是妻子、母亲。以前我没有家庭观念,自从见到你生下黎声,这些日子,我感受到了抚育一个孩子的乐趣和意义,这让我向往。我真的很高兴,看你拥有一双儿女,我好羡慕。”多多说。
曼君深呼吸一口气,是的,上天到底是待她不薄的,给了她可爱的黎回和黎声,她还想要什么。
“你忍心看两个孩子从小就失去爸爸或者妈妈吗?跟随你们之间任何一方生活,都意味着他们会失去一份母爱或父爱,你想想,你们坚持所谓的、各自的立场,最后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无辜的黎回黎声。”多多直言。
曼君辩驳说:“难道孩子成长在那样的家庭里,就是幸福的吗?唯利是图,金钱利益至上,缺失真善美……”
“够了曼君,你不是孩子,你没有资格自作主张替他们来安排人生,忠于你自己的内心,别再为了你的追求执迷不悟了,也许你是高尚的,可你脱离了实际和你的身份。世上可以带来公平公正的律师很多,需要拯救援助的人也很多。但黎回黎声的妈妈,只有你一个,同样,你也只有黎回黎声这一双儿女,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多多一语惊醒梦中人。
曼君恍悟过来,眼角泛着泪光,激动地摇着多多的肩膀说:“我全明白了,你说得对,我和孩子,才是彼此的唯一,官司已经结束,Y楼也停工了,我们的生活该恢复以往了。我这就去打电话给他。”
“快去找你的佟少吧,唉,很快又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了,我得找个城市,远离你们这些贤妻良母。噢,对了,你有一份快递,我放桌上了,你自己看一下,寄件人地址好像是佟卓尧的公司”多多指了指茶几。
她走过去,看见一个只能装些文件的快递信封。这会是什么呢?她心里也自恋地想,不会是他寄来的信吧,于是迫不及待地走进房间想看看。只听见多多在她身后说:“什么人呀,还躲起来偷偷看。”
她打开后,里面落出了两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离婚协议书”。
在这张离婚协议书上,明确写了孩子的归属问题和财产分割问题。黎回由卓尧抚养,她抚养黎声,至于财产,协议书上写明她是婚姻中的过错方和背叛者,所以她得不到佟家一分的财产,也就是说,她带着刚出生的黎声,净身出户。
若不是亲眼看见这离婚协议上赫然签着“佟卓尧”三个字,她不可能相信,这会是真的,就算是赌气说了好几次离婚,她都还没准备这些。而他,口口声声说要复合,却做出了这样决绝的事。
她坐在地板上,一旁手机上的那条短信,显得那么讽刺。是天意,这条短信没有发送出去。她真想立刻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无情,之前来这里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演戏吗?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正是他。
她犹豫着,接了电话,一言不发,只听到他的呼吸。她想,他大概也一定听得出来,她的呼吸很急促,他还能从中听出,她愤怒且难过。
他打破了双方的沉默,故作轻松地说:“协议收到了吗?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去了北京,不能亲自送给你,只好快递过去,你看看吧,要是没问题,也签个字。”
她想,既然都要离婚了,还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吗?他那么忙,忙到离婚这件大事也变得微不足道,她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捏紧离婚协议书。
她明明眼泪都在往下掉,却还是要伪装成没事人一样说:“嗯,我收到了,这样也好,省得我麻烦。你放心,我立刻签字。我也很忙,不能亲自送给你,所以也快递给你吧。我挂了。”
“等一下——”他急忙说。
她的手指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挂断”二字上。
“还要怎么样?”她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擦泪,她想她一定哭得很难看,真是没用,一直都是她闹着要分开,这下好了,他同意了离婚,她才彻底看清和明白,心有多痛。
卓尧,我不敢相信,有天我们真的会分开。
过去历经太多磨难,好不容易才结婚,黎声还不到两个月,他就提出离婚,他甚至选择了黎回,没有选择黎声,那是因为,像这样的家族企业,都需要男孩来继承家业吧。
一想到孩子就会无法控制眼泪,久违的心绞痛浮上胸口,她捂着心脏的位置,说不出话来。
这是对她的惩罚,惩罚她之前轻易把“离婚”二字说出口。可是女人的一生,至少要说三百次离婚,又有哪一次是真的要离,无非是想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在意自己。她素来聪慧,在他面前,也成为了俗套的小女人。
“我在北京可能要待一个星期,或许会更久,你要是不想见到……她,你就把协议快递到我公司,我会说服她,做她的思想工作,让你见到黎回的。”他在电话里说。
她,指的是林璐云。
听得出来他在边考虑边说,听不出来有半分悲伤。
她只觉得天昏地暗。
要是早知道,真离婚的这一天,她会如此痛心,而他又如此漫不经心,她会不会后悔,和他生下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我是黎回的妈妈,法律范围内,我也有权利看他,我不想黎回黎声分开,等你回上海,你要亲自好好照顾黎声。”她嘱咐着说,快速挂了电话,真是怕啊,怕他会再打来电话说什么需要补充的。
多听一句,都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失了态,说出一些不妥当的话,尽管那些话在刚才就快脱口而出。
——为了孩子,我们是不是该双方冷静冷静,暂时把离婚的事搁置一边。
她的自尊心让她说不出口,到底一直以来说要分开的人是她啊。
“阮曼君,这下你到底是满意了啊……”她伏在床边哭,泪水滴在离婚协议书上,这个家,终于是要散了。
林璐云,如你所愿了。
从房间走出来,她红肿的眼睛出卖了她,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端着一杯热水,喝着寡淡无味。是啊,本身就是一杯普通的水,还能要求有多甜。
多多抱着平板电脑,随意扫了曼君一眼,吃了一惊,说:“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要不要我煮个鸡蛋给你敷一敷?寄的什么东西啊,不会是一千万的支票,让你喜极而泣吧。”
“我真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多多,你帮我问袁正铭,查一下佟卓尧,他去北京的目的,去多久,同去的人还有谁。”她想知道,他究竟和谁在一起,只是两天之隔,就变化这么大。
“难怪呢,刚袁正铭和我说,他在北京,要陪同重要的人物,估计他是和佟卓尧在一起。”
“那你快问问,江照愿,是不是也在北京。”
多多的手在屏幕上翻着,说:“不用问袁正铭了,网上照片都出来了,你来看。”
“我不想看,你直接告诉我吧。”
“姓江的也在啊,就在佟卓尧身边,还被记者拍了好多照片,真是的,我要打电话给佟少,我要问清楚,他和江照愿去北京做什么,不用拐弯抹角,直接问他好了。”多多查找着卓尧的手机号码。
曼君拿过手机,强作笑脸,摇摇头说:“不要打给他,他刚打电话和我说清楚了,我不想再问他任何话了。”
“哎,袁正铭回我消息了,他说,此番去北京的任务就是,陪好任临树,拯救佟氏企业。”
任临树,卓尧果真向任临树求援了。
这个唯一能够和佟氏抗衡的人。
“任临树怎么说,很难搞定吗?”
“佟少带了一个律师来,结果任临树在饭局上要求女律师喝三杯酒,佟少不同意,他说如果他的公司需要女人喝酒来得到资金援助,他宁可不要,他就是这样古怪的人。”
这是多多和袁正铭的对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