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们那样艰难的爱情都能走下去,为什么我们不能
只见他从人群中走来,面庞清朗身形高大,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裤,腕上一串黑曜石,大而坚实的步伐就那样走过来。如拨开云雾的春日,令我满眼光耀
很久之后,我们都没再有联系,各忙各自的事业,我走在路上,随时都能听到有关他企业的报道,他离开了我,越来越成功。我也是,在一个个棘手的案子中更加成熟坚强,以正义为本,恪守律师的职责,弘扬法律精神,把维护法律的公平和公正放在第一,职业之外带来的名利双收我也欣然接受,不卑不亢。
元旦的时候,主任宣布新建的律师楼即将完工,年后就可以搬到新的办公楼,大家都很开心,师傅程肃清也退休了,很少出山,所有的案子都经手交给我。
除夕夜,下着雪,我开完庭赶回家,想要陪黎回和阿春过新年,把车停在车库,往大门口,看见他正从车上往下搬烟花,这是很长时间以来,我们第一次见面。
“佟少,你是不是走错了路,这里是我家。”我淡然地说,双手抱在怀里,戴上一顶白色帽子,兜住在雪中飞扬的长发。
“我来陪你放烟花,不是答应过你,每年的除夕夜都要陪你放烟花,明年我仍然爱你,比去年的爱多一点,比后年少一点。”他说,直起身子,咖啡色的大衣外套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走过去,帮他拍了拍雪,这样的动作在过去看是再平常不过,现在却是很亲昵,我保持着距离,说:“那你慢慢放,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好。”他说,望着我的眼神,我不敢回应,我心疼,多久没犯心绞痛了,我不想再痛下去了。
我转身,走到门前,开门,轻轻合上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牵着黎回的手坐在沙发上,阿春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很喜剧效果的小品,阿春笑得弯了腰,我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直到门外响起了烟花声。
阿春惊讶说:“还没到十二点呢,就开始放烟花了,这一带不是不给燃放烟火爆竹吗?”
我心里想,他是谁,佟卓尧,八面威风,他放烟花,谁会来管,各个层面的人都巴结来不及。连我们主任都几次找我谈话,想要得到佟氏法律的代理。
我站在窗台上,仰望着升入空中的烟火,绽放,湮灭,沉寂,一连串的烟火,直至所有的都燃放完,他才走进车里,坐了会儿,我看见他车里有香烟燃烧的火光,他抽完烟,才离去。
“卓尧,再见噢。”我在心里念。
走进房间,我依旧像每晚那样对着偌大的照片说:“卓尧,晚安,好梦。”
想到诗人邵洵美的一首诗——
《季候》
初见你时你给我你的心,里面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再见你时你给我你的话,说不出的是炽烈的火夏。
三次见你你给我你的手,里面藏着个叶落的深秋。
最后见你是我做的短梦,梦里有你还有一群冬风。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又是一年过去了。
我们全体正清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都搬进了新建的律师楼,新律师楼很气派,我有一个大的独立办公室,并有私人助理,我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也没忘记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我用自己的收入买了一套房子,是绿时佳苑的房子,买的时候也是委托中介买的二手房,价格很高,中介经理问我怎么也跟风追求绿时佳苑的房子,我笑着说:“谐音嘛,绿时佳苑很像律师佳苑的音,住在这里,一定旺我,所以当然要住这里,风水好。”
中介经理笑着说:“原来大律师也信风水之说。”
什么风水,我的风水就是只因这是他的地盘,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在绿时佳苑买房子,我买了一辆奥迪A4,将别墅的钥匙和奔驰车钥匙一同寄给了他,证明我可以独立了,没有他这棵大树的支撑,我依旧可以活得很好。
去看望叶洁白,她好了很多,虽然不认识我,但没有对我很凶,情绪稳定,听护士说,卓尧每天都会来看望叶洁白,和叶洁白说说话,很体贴,就算是丈夫也没有几个能做到这么风雨无阻,一日不差的来看望。按照这样的康复速度,应该离痊愈不远了。
我点头说:“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丈夫。”
这话,说与自己听。
黎回送进了一所幼儿园,我每天下班开车去接他放学,他很懂事,不问我爸爸去了哪里这样的问题,有时我会主动提,问他想不想爸爸,如果想,我可以送他去爸爸那里住几天。
他漆亮的眼睛问我:“妈妈,你想不想爸爸,如果想,我可以送你去爸爸那里住几天。”
“我不想他。”我说。
“妈妈,你在撒谎,我都三岁了,是大人了,你还骗我。”黎回不满地说。
“妈妈没骗你。”
“那你每天晚上都对着照片和爸爸说晚安。”黎回说。
三岁了,就这么人小鬼大伶牙俐齿,卓尧,儿子真的像你,我快要管不住了。
日子过得平坦,我胖了些,每天都对着镜子给自己加油鼓劲,上班时,有忙不完的事要做,忙得充实,下班就匆匆忙忙赶去幼儿园接黎回。阿春和季东是动了真格,爱的死去活来,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当初我和卓尧的影子,季东的母亲嫌弃阿春的出身,贫困的家庭,我出面做主,给了阿春殷实的嫁妆,总算让季东的母亲答应了这桩婚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帮助一对有情人结成连理,也是好事一桩。
是不是很多人都像我这样,自己的感情毫无着落,却也殷切地操心身边人的婚事,帮忙着张罗,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最需要操心的是自己,原来自己始终都是一个人。
豆瓣电台里播放着林宥嘉的《我总是一个人在练习一个人》,低低的清新男声,唱着:一个去上班,又一个人去吃饭,再和更多的一个人纠缠。话才说到一半,没有人听完,我不孤单,孤单只是情绪泛滥。一个人出去逛,又一个人躺在床,这晚有多少的一个人没伴。不够分另一半,爱已经用完,我不孤单,孤单只是不够果断。我总是一个人在练习一个人,寂寞是脚跟,回忆是凹痕,也没有人见证。我总是一个人在练习一个人,寂寞是脚跟,回忆是凹痕,我一个人共存。
静夜里,听这样的歌缓慢睡去。第二天醒来,忘掉梦里的卓尧,起床洗脸化妆送黎回上学,然后去上班。
那栋新建的律师楼,竟建了一座观光电梯。
我每天下班,都会走进观光电梯,我宁愿多走几步路,也不想乘室内电梯。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在接连的打击之后,待在封闭空间里就越发心慌,呼吸艰难。
好在新的律师楼里,有这么座观光电梯,隔着透明的电梯,看到车水马龙的来往车辆。
这景色毫无美观,主任是怎么想的,还建一个观光电梯,真是奢侈浪费,我无法想明白设计观光电梯有什么必要,不过也好,透明的电梯空间令我不会恐惧。
我也期待着,可以站在这座电梯里,远远看见他的车驶来。
想象他把车停在她身边,摇下车窗对我微笑。
似乎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乘观光电梯。
也许,大家都懒得多走几步过来,室内电梯更近些呢,每次看到室内电梯拥挤,而只有我独自等在观光电梯前时,我就会这么想。
新来的前台女孩米糯乘了一次观光电梯之后,挨了主任一顿训。
主任说:“米糯,那观光电梯你是能用的吗!那是给阮律师专用的,连我这个主任也没有资格用!”
米糯委屈道:“凭什么一栋楼的电梯成她一人专属的,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凭什么?凭她是我们律师事务所金牌律师,更凭——更凭这座观光电梯是佟氏新董佟卓尧私人赠予我们律师事务所五十万建造的……”
我正打算敲门提交商业计划书,我站在门外,听到主任和米糯的谈话,怔得手中的计划书险些掉落在地。
他知我的心症,居然特意为我建造了专属的观景电梯。
这些日子,我每天上班,下班,乘坐的电梯,原来是他的用心良苦。
他从未从我的生命中走失。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那天下班,我从律师楼乘观光电梯,隔着高高的距离,那么巧,简直像奇遇,我看见他从车里走出,我站在缓慢下降的电梯中看似波澜不起。迎面那一刻,我客气与他握手,淡淡地说:“久违,佟少。”
我的心里,早已是翻天覆地的涌动。
他心痛地说:“你做得那么绝然,房子和车里都退给了我,像是要把我从你的生命中彻底赶出来。”
“曼君,生命只有那么长,我们却生生分开了一年。”他牵着我的手,拥我入怀。
这样的拥抱姿势,我们重复了很多次,这一次,却像失散了很久的亲人,只是怀抱再温柔也不能逗留,情人到最后都会难免成为朋友。
我说:“如果你有公事,我已经下班了,请你明天再来。”我让自己清醒自持,觉悟起来,逃离他的怀抱,想要走。
他在我身后说:“叶洁白完全康复了,她记起来了过去的事情,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她之间的真相吗?”
“真相对于我们的结果还有意义吗?”我转身问他。
“当然有意义,上车。”他说。
我上了车,车里熟悉的木香,一切仿佛都没变,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我们初遇时,他车里就是这般好闻的气息。
“会不会刺激到她,那件事,对她一定打击很大。”我言外之意,指的是她在那条巷子里受到的伤害。
“很奇怪,她所有的事与人都记起来了,就是忘记了那晚发生了什么,包括在酒店看见我们——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忘掉阴影,重新开始,医生说这是选择性失忆,人会选择性忘掉伤痛和不愉快的记忆。”卓尧说。
见到叶洁白,我始终不敢正视她,她拉着我的手,很是歉意的说:“曼君,听护士说,你一直来看望我,我犯起病来,还打了你是不是?我真是太糊涂了,不过我现在好了,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你不用怕我会打你了。”
她的话,让我惭愧。
“洁白,你终于好起来了,他一直都在照顾你,等待你康复。”我说,此时此刻,我无比希望卓尧和叶洁白走到一起,他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曼君,我的病好了,所以我要把他还给你和黎回了,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会占用了你和卓尧一年的时间,耽误了你们,医生说我出了车祸伤到了脑神经,你看,我现在多么健康,多么阳光,我不需要他了,你把他领回家吧。”叶洁白明媚地笑。
“可是你……”
“可是什么呀,我怀孕的那件事是吧,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和卓尧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偷偷去美国做了试管婴儿,我想生一个混血宝宝嘛,真的和卓尧没有任何关系,不信的话,我给你我在美国做试管婴儿的医院电话,我还有签的协议,我都找给你看,你要相信卓尧,他这样偏执傲慢的男人,根本不屑于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像个纯洁的圣男!”叶洁白诚恳地说。
叶洁白没有再喊卓尧阿MAN。
卓尧听完后这才发话,说:“曼君,你都不信我,我这一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我终于沉冤得雪。”
这都是真的吗,我相信,却太突然了。
即便如此,我也无法面对叶洁白的牺牲,她受到的伤害,就算她选择性失忆,但我没有失忆,我忘不了我带给她的伤害。
叶老接叶洁白出院,见到我和卓尧,也只是沉默,我和卓尧送他们上车,叶老摇下车窗,对卓尧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一年你也尽职尽责了,我不再怪你,你也不欠我们什么了,我会和洁白移民到澳洲,你们自己,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