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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大师

哑巴常理先将绳子系在十米高的树干上,在脖子套绳圈,往下跳,自身重力把颈椎扯断,死得决绝。现场勘查并没有外来人痕迹,他杀可能性排除。布法阵杀人目的是续命,制造诡计犯罪迷惑警方,最后的自杀使整个案件再笼上一层迷雾。

发现尸体后,向山下的警察增派人手,却无法用言语描述方位,我跟大象、周昊带狗下山,再让其他警察带狗进山,重点勘查瀑布洞,以及哑巴常理棚屋周边,叮嘱保持好屋内原状。经过这夜折腾,我心情亢奋,大象却露出少有的疲惫,说必须下山休息,明早才能接着调查。

隔天早上五点半,我们上山,他们俩以为没狗找不着路,但我对路线记得一清二楚,很快来到哑巴棚屋。路上周昊对我的记忆力感到诧异,问我读书的时候是不是成绩很好,在他看来,记忆力好就是学霸。事实上,我成绩只是中下游。

“后来我知道,记忆类型分四种,我们读书的时候,英文单词,课本上的重点理论,都是字符、文字、概念,这类是抽象记忆,我对这些记忆无能,英文单词背一次,基本很快就忘光。记忆力在这块并没有帮助到我。课本里面,有太多这类内容。抽象记忆好的人才算学霸。但我不是。”我说。

周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那你这类是什么记忆?”

“我这类是形象记忆。”我说,“就是以图形、图案为主的记忆力。我学过一种快速记扑克牌的方法,就是运用了图形记忆,将整副扑克牌的花色跟点数以图形的方式记下,在脑中转化成一条现实路,在路上遇见哪些人,这样记下来,路上的人物和标识对应每张扑克,就能很清晰牢固地记住整副扑克了。我跟朋友都学会了这一招,结果发现我快他们很多,后来我发现我对图形的记忆力很好,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大象说:“高考主要考的就是抽象记忆,你这种对图像敏感的,更适合去学艺术,比如电影或绘画。”

“觉悟得太晚。”我说,“我之前做了一个智商测试,分数不高,将自己的读书成绩与智商挂钩,现在我才发现这只是错觉。首先,智商测试主要考的就是抽象记忆,其次,我们的教育方向更推崇抽象记忆。”

“文明是各种概念的组装,在这个齿轮社会里,考验的更多是抽象记忆能力,等同于智商很正常。”大象攀上一个小坡,拍拍手掌上的灰尘反驳道。

“拯救世界靠的就是像你这样抽象记忆超群的人。”我讽刺道,“艺术家与世无争。”

“你知道真正的记忆大师是怎样的吗?”大象说,“所有人类的普遍记忆法,是按顺序一步一步记住整体,先A、再B、最后C,得出D.我们的逻辑也都是线性的,但非线性记忆法,不去记住一个单词字母的顺序,不去记读音,将字转换成脑中的一个图案整体记下来,每个字都是独一无二的图案,视线一扫,整页纸上的文字就变成图案记下来了。整副扑克是一个图案,程序是一个图案,公式是一个图案,哲学是一个图案。”

“我们接下来勘查的现场,也是一个图案。”眼前就是哑巴常理的棚屋,我将话题收尾。

棚屋空间三十多平方,东南角放一张床,床挂蚊帐。床边有一个衣柜,西南角放一张木桌,中间空地有一张饭桌和椅子,饭桌中央有半根蜡烛。地上是一个盛半桶水的塑料桶。门右边墙板上挂着一面长一米宽半米的镜子,西北角落有把扫帚和竹匾,竹匾里面有碎发。木桌抽屉中有一把理发专用剪刀,一把理发用的剃刀。看来哑巴常理是自己理发。门左边的空地上,有一个画架,旁边溅满颜料点。哑巴常理平时会画画,在衣柜抽屉里,我们翻出了他的画作,颜色偏暗色调,内容都比较低迷,黑狗站悬崖眺望;有人躺在游船上,船在湖心不动;一个人在树上上吊,底下落满红花,像是给自己画了遗像。

“画得真不错。”周昊将画拿给我看,又加一句,“对不对?”

“不仅不错,”我说,“还非常专业,不说是杀人犯的作品,可以卖个高价。”

大象没有说话,在看抽屉里一个铁盒内的照片。

哑巴常理并非单身汉,在那些照片里,可以看出他之前的家庭人员,有一位妇女,应该是他母亲。有一位小孩,看样子大概三四岁,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位女子,长发,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左右,看不清样貌,因为在为数不多的照片中,她的脸都被利器划掉。

“有试过联系常理家乡那边的亲人吗?”大象问周昊。

“按身份证的地址查了下,那个村现今基本荒废,哑巴当时的口供是父母去世,没查出什么来。”

“身份证在档案室那边吗?”大象问。

“嗯,身份证我查了,是真的。”周昊拿出手机,“我当时拍了下来。”

我看了身份证照片,再对比哑巴常理较年轻时的照片,发现这两个人不像同一个人,“感觉这不是常理本人。”

“啊?”周昊边对比照片,边说,“都不是同一个时期的照片,当然有一些差别了。”

“脸型会变,五官会变,”我说,“但五官的比例不会变,整容都很难改变。这个身份证的人,像哑巴常理,但我认为不是他,你看这两个五官的比例,没看出不同吗?”

“单靠身份证上的一寸照,很容易将人混淆,但是我们现在沿用的识别法仍旧是人眼,用肉眼分辨五官比例,是很难看出来的,这对犯罪分子来说是个漏洞。”大象又说,“我也分辨不出这两副长相的差别,不过我同意阿雷的看法,毕竟他是图像记忆大师。”

“不信将两副五官放大重叠在同一个画面上,就能看出两者眼睛的间隔的差别,还有嘴鼻连线的角度也不对。”我说,“我怀疑这是别人的身份证。”

“这是张真的身份证,”大象补充,“只不过这张身份证上的常理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调查一下这个常理的身份,看看能不能对得上凶手的家庭组成。从这些老照片上推测,他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母亲,结过婚,生有一个儿子。他应该爱母亲,不然不会留存有多张母亲的照片,而来此地隐居,应该是两个原因叠加,先被女人背叛,女人可能将儿子带走,强烈的恨意让他将女人的脸孔划掉。之后母亲去世。他离开家乡,有人称他六年前就来过这里,狗是三四年前养的,假定他34岁的时候来这里,偷身份证是要为犯罪做准备,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在离家之前,他会不会已经有罪在身?比如将妻子杀害。偷身份证预防检查。”我说。

“有这个可能性,”大象说,“但是,从这些划掉脸部的照片上看,他对妻子仍有非常强烈的恨意,如果把人杀死了,已经报了仇,理应不会带着这么深的恨意了。”

“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搞清哑巴的真实身份。”周昊说,“如果身份证真的是哑巴偷的,那他势必接触过被偷人,找出真的常理,问他曾经有没有接触过一个哑巴,或许能有突破。哪怕没有接触,哑巴是同村人,或者邻近人的可能性也会很大。根据你的画像一筛,很容易找出他。”

“就怕不会这么顺利。”大象眼睛看向某处,没有焦点,回过神来,“我们再来想想哑巴常理——先把他叫作常理,犯罪的动机。”

“他做了一整套法术的步骤,将尸体暴露在树林中,是为了续命。”大象说,“但犯罪之后却自杀了,这跟他的动机相悖。”

“他发现我们怀疑到他,怕会被抓住,畏罪自杀呢?”我问。

“畏罪自杀的话,也太早了点。”周昊说,“犯罪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自杀的打算,给宠物狗店主一万块寄养费,还有吃了一顿丰盛晚餐。之后我们对他只做了一次例行口供,还没掌握证据呢,我们第二次去找他,他已经上山自杀了。一般畏罪自杀都是到了无法摆脱嫌疑的时候。”

大象说,“他冒了这么大的险杀人做法,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需要续命,说明他的求生欲很强,发现警察怀疑他,正常的反应是逃跑,结果却不是。我认为我们一开始的动机推错了。”

“他杀人并不是为了达到某种邪术目的?”

“对。”大象说,“绝对不是什么续命,我们一开始推测之所以在树林作案,是因为树林的地点符合风水要素,其实不是,在我看来,是因为这个地方,能让骇人的凶杀案快速被游客发现,传播开来。凶手的动机,是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大范围传播‘恐惧’。目的实现之后,他就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自杀了,他不会预料到我们能找到这个地方。”

“单靠他自杀而做出这样的动机推断,并没有比畏罪自杀更有说服力。如果哑巴传播‘恐惧’,完全不用费心去制造那个不在场证明,照样可以达到目的。”我说。

“我认为,他冰冻尸体,是为了误导警方,一桩破获不了的悬案,对公众来说更具有神秘力,疑案的传播效果历来更广,因为公众可以往里面添加恶意、阴谋论。”大象说,“但是,哑巴常理并没有如你所说,去费心制造不在场证明,相反,我现在发现那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纯属偶然。”

“偶然?”周昊惊讶。

“我们来回看案情里面的时间关系。”大象拿出笔记本,在纸上写,“昨天,17号,命案发生,法医检查尸体的时间是早上五点,推测的死亡时间是16号的晚上八点到九点半,16号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是常理的不在场时间,他完美避开了作案的可能,这里面的时间对应太精准了。所以我特意咨询了法医一个问题:一个人通过冰冻尸体的手段,能否做到将死亡固定在某个时间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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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目前的尸检水平,凶手通过一些手段,确实可以将死亡时间提前或延后,但是,即使专业的法医,都无法将死亡时间固定在他想要的时段。因为这期间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尸体曝光的时间、死者体质、环境温度、湿度,都会对伪造的死亡时间构成影响。

“也就是说,常理冰冻尸体,确实让法医做出误断,但是他不可能做到让法医将死亡时间定在16号晚上八点到九点半这个区间,然后再去制造对应的不在场证明。”大象说。

“意思是说,法医推测死亡时间,也有可能是16号的早上或下午。”周昊说。

“对,凶手靠死亡时间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因为不知道法医会将死亡时间定在哪个时段,保险起见,他会准备很多不在场证明来应对。但常理没有这么做,他只准备了一个寄养狗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反而不像是不在场证明,更像是他本来有的计划。”大象说。

“他只要照常工作,山上的监控就会为他作证的呀,这些也都是不在场证明啊。”我说。

“我看了16号当天的山路监控,常理并没有出现。”大象说。

“这不就得了,他去别的地方制造不在场证明。只不过我们没问而已。”我说。

“制造不在场证明,你会选择在这个棚屋吗?”大象转问周昊,“你调查过常理之前出现在山路的监控摄像,有没有拍下15号那天常理的监控画面?”

周昊调出手机相册,“还真有,当时我不是去查他的走动路线吗?发现他16号没走岔口山道,但之前却都走这条道。这是15号我拍下的岔口处监控画面,当时他往山道上走,抬头看了一眼监控,很可疑,我拍了下来,但画面比较模糊。”

大象看了监控画面,拿给我看,“记忆大师,你看看这张照片,想一想,跟你昨天晚上在宠物店监控视频里看到的常理有什么不同。”

“啊,他是左撇子?”我看了一眼,发现他将扁担放在左肩上,快速说。

“这是因为监控画面是镜像呈现,左右互换了。”大象指出。

“我再仔细看看,”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身上穿的衣服不同。”

“还有呢?”

我认真想,将这两个人物形象在脑中重叠,终于找到大象想要的答案,“15号跟16号的常理的最大差别,是头发。”

“对,常理犯罪当天16号晚出现在宠物店的时候,头发是理过的,但15号还没理发。也就是说,16号白天,他待在这个棚屋,用自己的理发工具为自己理了发,墙角的竹匾盛有碎发,理完发,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这棚屋至今还充斥一股香皂味未散,西北屋角有肥皂干沫。因为他要将爱狗送走了,心中不舍,在棚屋周边跟狗玩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带狗下山,去了城里的宠物狗店。”大象说。

周昊想了想,说,“这不对啊,你说他去寄养狗是本来的计划之一,我还是之前那个论调,这不像是一个挑山工会做的事。”

“在隐居这座山之前,”大象说,“他并不是一个挑山工。”

大象让我们看常理存的照片,从照片的房间背景,可以依稀看出格局和家具,不是富裕之家,至少也不是底层人。其中有一些出游照,是十多年前的北京、上海、深圳、澳门景点照片。千禧年前后去这些大城市景点游玩,说明常理之前的生活水平并不低。

“看这两张照片,房间里左边出现了一条黄色狗尾巴,还有这张,他的儿子骑在一只金毛身上,这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生活有养狗经历。所以,临死之前,将爱狗寄养宠物店,希望遇上一个好人家,是符合他的行为的。”

周昊用手捋了捋额前头发,“要遭受怎样的变故,才会选择来这样一座山中当挑山工呢?”

“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大象说,“可以说,找出真正的答案,这个案子的眉目就清晰了,很多东西物归原位。”

“单亲家庭,自身残疾,被妻子背叛,儿子走失或死亡,母亲去世。这些表面可以推测出来的遭遇,构成了常理的绝望。绝望之人,会寻死,但有的人是偷偷死,有的人会报复之后死。常理等了这么久才自杀,可能是因为他终于实现报复目的了。以‘红鬼’案作为开端,这个真正的幕后凶手借法术杀人续命的外衣,来吸引病入膏肓的教徒,有的人,像一飞,是真的相信续命,但有的人,像常理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张延实案,他们是想借骇人连环凶杀案向社会进行报复,也就是我一开始说的,传播‘恐惧’。他们是真正绝望之人,他们想死前,做一些挣扎,表达愤懑。”大象说。

三月初春时,67岁的退休医生张延实,在凌晨将对面楼的小孩胁迫进屋,掐死,然后将尸体吊在房间的吊扇上,周昊通过张延实口供的漏洞,将他定为嫌疑人,最后在他的垃圾中发现了作案工具。当时我们都认为,患有糖尿病的张延实,作案动机是迷信续命,但是儿女皆离家,他独身生活,孤独绝望,求生欲很低,痊愈和长寿对他都不再有吸引力。真正的动机,跟常理一样,是传播完恐惧,然后赴死。

“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论证常理的绝望,他的画。画得这么好的人,哪怕随便在山底下支个摊,帮人画像,也比做挑山工轻松和来钱快,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这可以说明,第一,他是真的爱画画,第二,他对生活得更好没有欲望。画画可能并没有给他带来好的回忆,所以他只能偷偷画,在这里画。看他对画作的处理,随便堆积在衣柜内,并不珍惜。画画只是他放空或发泄的一种途径,这也可以解释他画中的内容都很阴郁的缘故。”

大象接着说,“当一个艺术者只靠体力活谋生时,一定是真正的绝望。真正的绝望者,会一直任其下坠,不会做向上爬的念想。剥除掉这个系列法术案的续命外衣,我们可以这样想,红鬼,这个幕后杀手,他创办了一种邪教,拉拢患绝症或彻底绝望的教徒,唤起他们内心的恶念,让他们在死前杀人,完成某种报复。为了说服绝望者,他可能会做一些事回报这些人,比如杀掉他们想要报复的人。”

我说,“比如常理的妻子。”

“让常理耿耿于怀的,就是他划掉样貌、背叛他的妻子,现在,我们要查凶手常理的真实身份,以及他妻子的下落。从两个方向着手查,一个是查身份证上的真实常理,看他曾经有没有接触过哑巴,另一个是查凶手,通过这些照片线索来查。找出凶手再找出他的妻子,而且他的妻子很可能已经死了。”大象将哑巴常理的照片悉数整理好,放进一个密封袋里。

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周昊须回武汉,大象拜托他帮忙调查一下真常理的真实身份。顺便查一下张延实是否有过仇人,以及目前这个仇人是否还在世。大象将这些照片全复制一份,回去仔细留意里面的事物特征,看能拼凑出多少哑巴常理的身份信息。我整理哑巴的画作,复印回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你们说,我们这么快就破获了这桩树林凶杀案,会不会有奖励啊?”下山的时候,我看大象仍眉头紧蹙,开了个话题。

“应该会有。”周昊也有点心不在焉。

“接下来恐怕不太明朗。”大象从坡上跳下,“当杀人的动机是传播恐惧的时候,是最难应付、最棘手的犯罪。”

周昊补充道:“也是警方最担心遇到的案子,因为凶手都不惜命,犯罪目标都是随机的,范围广,各节点之间也很少有关联。”

“这种全国性的犯罪,是不是会快速成立专案组,定期限,集中力量侦破?”我问。

“嗯,”周昊说,“但遇到这样的案子,最优先级,是封锁消息源,阻断传播,并加大力度监管,草木皆兵,必要时会用强制手段调查可疑对象。”

“比如?”

“比如,外国要搜查嫌疑人房屋,需要向法院申请搜查令。我们比较暧昧。”

原来“暧昧”一词也可以用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我问,“那这起系列案件接下来最糟的走向会是什么?”

大象拿出手机,并不直接回答,“对了,记忆大师,我这还有一道题要问问你。”

是两张图,百元人民币的正面和反面。大象问,“你看像什么?”

“论颜色和图案的布局,最像台币100元。”我站定沉思了一会儿,不知大象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有按照我的认知,在脑中搜索对比各国钞票图案回答。

“不对。”大象说。

边走边想,“啊,我知道了,像那种高度仿真的冥币。”

“最后一次机会。”

我思索大象问这个奇葩问题的理由,钱是放在一张桌子上,为什么是图片?为什么不拿出现金给我辨别,“给点提示。”

“钱是从哑巴常理出租屋内的桌子玻璃底下拿出来拍的。”

哦,是假钞,想通了,“像真的100元。”

“有时一个东西的真相,哪怕是图形记忆大师,也不可能单靠视觉就做出准确判断。必须综合形象、认知、逻辑和触感,才能贯穿因果。”大象说,“接下来最糟糕的走向,是这些实为传播恐惧的连环凶杀案,会借以邪术犯罪的惊悚外形,快速复制并流传全国。”

大象的担忧不到十分钟就被验实,我们到达山下管理处,是早上十点。管理处里面人员密集,包括昨天三位西装人,他们表情复杂地看向进门的我们,将我们召集到一个角落,悄声说:

“刚刚接到消息,又同时出现了三起同类命案。”

“baker”

<h3 class=\"h3 center\">一</h3>

周昊回武汉休息一天后,驱车50公里,去了哑巴常理身份证上标示的家乡,那个地方位于湖北省孝感市云梦县的一个人稀村落。村里不乏装修现代的楼房,但多空置。车轮轧土路,嘎吱声不绝,趴在阴影里的狗警觉站起,对着汽车吠。

常理的家是一间瓦房,木门破落,周昊一推,腐锈门把手脱落,屋内几束光从洞开的屋顶穿入,立于三十平米厅中,冷清肃穆,一眼即知是一间很久没住人的房。周昊又走访几位老村民,从他们口中得知,身份证上的常理不是聋哑人,果真如推断,凤凰山树林命案凶手哑巴身份证上非他本人。而这名叫常理的人,村民回忆,“他早前就出外打工了,他妈去世后,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查询常理身份证信息,显示他2004年5月离家,到四川,2006年5月辗转到广州,同年7月到了辽宁丹东,之后就没新的记录。假设在这期间身份证丢失,理应会补办,工作、住宿、交通、通讯、上网,生活的方面都需要登记身份证。一个还活在现代社会里的人,不可能丢失了身份证之后不露踪迹地活着,极大的可能,这个真正的常理,被人暗暗从世界上处理掉了。哑巴得以顺利扮演常理。

能这么做的,会是谁?怎么推,答案都导向那个隐在幕后的红鬼。他通过某些手段,找到了一个与哑巴面貌相似的青年,偷他的身份证移花接木,并将人杀害。哑巴在山中制造骇人听闻的命案,之后的自杀,断了审讯路径,我们只得捡起旁枝材料,再作推理。

“哑巴的身份还没查清,又发生了三起同类命案,这些命案现在已经在全国形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大象焦躁。

“这些命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传播恐惧,警方必须快速破案,否则权威会大大减退,引发我们料想不到的社会后果。”我说。

“在破这些命案前,要先解决的疑点是,前三桩的命案凶手:屠夫一飞,张延实和哑巴,他们身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个共同点:都有一个仇人,并且这个仇人都得到了严酷的惩罚。屠夫一飞,他的仇恨源是从小虐待他的继父树德,他在磨石村五年如一日地施行激素猪实验,间接让树德染上性病,双腿截肢,生不如死。张延实也确有一名仇人,那个开车撞伤张延实妻子的肇事者后来也出了车祸死亡。”

经周昊调查,2010年夏天,张延实的妻子在回家路上被一辆疾驰的轿车撞倒,当时医院的检查结果只是皮外伤,司机是一名混混,赔了点医药费了事。但张延实妻子回家后就一直头痛,张延实的儿女再去找肇事者,反而被打了一顿。同年8月,张延实妻子病逝。2011年4月,那名混混肇事者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事故被判定酒醉意外,周昊调查当天前后张延实和儿女的行踪,没有可疑迹象。但他查看了那辆事故车,发现刹车器被人做了手脚。

“因为是同系列命案,找出这些命案之间的共同点,对接下来案件的破获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哑巴的仇人无疑是背叛他的妻子,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妻子是否遭受厄运,我要查明之后才好作下一步的推理。”大象叹息,“哑巴没留过案底,指纹和血液派不上用场,而我们连哑巴的名字都不知道,找到他和他妻子身份,短期内难以办到。现在要压住舆论,缓解大众的恐慌情绪,避免群情失控,只能寄希望于案件明晰。警方已经向外公布,这些命案是纯粹的恐怖主义行为,跟传言的续命法术毫无关系,也已经在各种媒体上播送各案件的矛盾点,惩处造谣,以此消解掉连环命案的神秘面纱。”

“我看这是在做无用功。”我说。

“怎么说?”

“你知道有个著名的记忆理论,‘Baker/baker悖论’吗?”见大象没回话,我接着说,“这是一个记忆实验,跟一组人说,请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叫Baker(贝克),跟另外一组人说,请记住一个人的职业是baker(面包师),过一段时间后,验收记忆,结果是,人名的Baker很少有人记得住,但很多人能说出面包师baker.记忆程度为何相差这么大?因为人名Baker没有形象,而面包师在人们心中有个具体的形象。”

大象缓缓点头,“大众的大脑只会并只愿意接受,那些突出的,甚至是怪异的形象作为固定印象。红衣男孩的死亡现场由于过于鲜明和诡异,在大众的脑中,已经跟‘邪教’‘续命’‘法术’等印象捆绑在一起,挥之不去了。纵使后期警方、科学家再怎么解释,基本也是白费力气。”

“对的,费力还不讨好。”我说,“大众会认为,警方在维稳、欺骗、混淆视听,是办案不力的表现。”

“只有抓到凶手,才能从根本上化解危机。”

“查出哑巴的真正身份,我认为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困难。”我说,“与‘Baker/baker悖论’同理,当一个人的形象鲜明到,已经足以形成身份的标识,标识越多,我们要定位他越容易,完全无须得知他的名字。这就是成功人士追求‘Title’的原因。‘Title’越大,知名度越大,\'Title\'越多,人物形象越具体。我们已经知道犯罪者是一个‘哑巴’,隐居山中,对他家乡人来说,是‘失踪人士’,并推理出他的职业是‘理发师’,同时是一名高超的‘画手’,有一个背叛他的‘妻子’,‘母亲’和‘儿子’可能已经‘死去’。再从他棚屋中留下的照片细节中挖掘出别的特征,靠这些‘标签’的组合,定位出他的身份,我认为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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