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觉出来,这童子在努力让自己的话音显得云淡风轻,可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抹骄傲的轻蔑。
仿佛脚下的众生,无论是菩萨还是罗汉,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蝼蚁而已。
允许尔等跪迎,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恩宠。
到底是什么样的主人,才能让其座下的童子骄纵到这般程度。
“太虚真君……”
几个得救的三仙教弟子,皆是呆滞的盯着那宝辇之上若隐若现的身影,玄色衣袂纷飞间,那张白皙俊俏的侧颜是如此超然出尘,却略显得有些陌生。
终于,其中一个瘦小男人惊呼出声:“是他!”
然而正欲吐出那个称呼,他又立马反应了过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太虚之名,不就是当初从南洲逃难而来,却被灵虚洞拒之门外,只想用半座天塔山道场就打发掉的那个虫妖弟子吗!
可如今对方的模样,与这弟子印象中的那人根本对不上号,就连幽瑶和黎衫这些师兄师姐,恐怕也没有这般惊人的气势。
“弟子项鸣,恭迎太虚师兄!”
项鸣神情肃穆,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朝着天上行礼。
他不认识太虚真君,但能听懂“三仙教”。
这是北洲来援的同门,自己几人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刻,而方才的那一剑,也值得自己一礼。
“我等恭迎太虚师兄!”
女弟子扔掉了手中仙剑,与身后的一众弟子齐齐单膝跪下,全都以对待半个长辈的姿态,对着天上的玄裳道君行了同辈弟子间最崇敬的大礼。
与三仙教一众弟子相反,哪怕在方才那一剑之下受了重伤,五位菩萨仍旧是紧紧咬牙,非但没有跪下,竟然还悄然取出了各自的佛宝。
"……"
神虚老祖安静看着脚下一幕,片刻后,他发出嗤笑:“既然不愿跪迎,那应该就是想死了。”
说罢,他乖巧的退回到了真君身后。
领头那位菩萨听闻此言,布满血浆的脸庞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手捧莲花,抬头厉声道:“尔等仙教弟子,擅自闯入我菩提教的东洲……”
就在这时,那慵懒靠坐的道君轻轻抬了下食指。
刹那间,笔直插在大殿石阶上的古朴仙剑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通体溢散着七淬灵宝的恐怖气息!
它并未离开长阶,但那领头菩萨的身上,却是悄然多出了数十条笔直的线,血浆缓缓从线条处溢出,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整个身子连带着手中的莲花,皆是干净利落的被肢解开来,化作了数十块碎肉。
沈仪稍微坐直了身子,朝着众僧淡然发问:“本座刚刚没听太清楚,谁的东洲?”
“嗬——————”
大殿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剩下的四位菩萨浑身战栗,眼睁睁看着师兄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在了面前,眼前之人定然是那臻至九九变化之极的一山首徒,而且再看那柄七淬的仙剑,只能说明对方在这些大弟子中,也是最为拔尖的那一部分。
甚至比先前带头的楚夕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念及此处,菩萨心中本能生出浓郁的惧意,可这是在东须弥山的脚底下,若是自己等人开口承认了东洲可以与对方平分……先不说就凭自己几人,根本做不得这个主,此话一出口,回去还不被活扒了皮。
他们回头朝着众多罗汉看去。
对!这就是一个下马威罢了,千万别被唬到,他们就不信,此人真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屠戮须弥山上千僧众。
有本事就将自己等人杀个干净!
“此乃!菩提教的东洲!”
又一位菩萨放声怒吼,话音尚未完全出口,身后的众多罗汉已经齐齐高呼起来。
然而只是呼吸间,一枚枚首级便是整齐噗通落地,浓郁的血腥味顿时笼罩了整个大殿周围。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声出剑至。
方才还觉得这只是一场下马威的菩萨,此刻喉头止不住的滚动,豆大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嗓子里好像藏着一团火。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天幕中的宝辇,却见青年神情平静,仍旧端坐高天之上,等待着自己一众的回应。
“东洲……是菩提教……”
众多同门在眼皮子底下陨落,剩下的人或许是心存侥幸,或许是被激起了凶性,一个个抬起头颅,怒目圆瞪的盯着那道玄裳身影,只是嗓音不由变低了许多。
两教争斗时,确实出了不少死伤,但几乎都是斗到了搏命的情况,说出去也有个不敢留力的借口,似眼前这般,分明已经稳稳掌握了局势,却还要痛下杀手的,放眼两教也是罕见到根本挑不出几例。
对方是为了入劫争夺香火,若是真造了如此大的杀戮,待到三仙教与菩提教对质的时候,此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与其利益相悖。
就算是深受偏爱的天骄弟子,此刻估计也是心弦紧提,仅是在强撑而已,只要自己等人再坚持一下……
这一次,那道剑光甚至都没让他们把话说完。
噗嗤!噗嗤!
仅剩的那位菩萨浑身战栗着回眸,只见自己身后已经再无一个活口,遍地的碎尸,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他微微张着嘴,唇皮发抖,五官扭曲的重新回看过来。
瞳孔中映出了一道颀长身影。
那位太虚真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额头,随意问道:“谁的东洲?”
菩萨感受着脸庞上的冰凉,那抹毛骨悚然之感迅速侵袭了全身。
他嗓音颤抖:“是……是你我两教的……东洲……”
即便已经承认了这一点,可眉心的冰凉却愈发森冷起来,那修长五指缓缓扣入了他的颅骨,浓稠血浆滑落,染红了他的视线。
“错了。”
在菩萨惶恐的注视下,青年认真的摇了摇头,嗓音依旧清澈:“没有你们。”
下一刻,他漠然捏碎了这尊菩萨的头颅。
沈仪收回手掌,安静的看着身前的这人轰然后仰倒下。
他不仅专程从云渺真人的储物袋里翻出了这架宝辇,还特意给自己带了个童子,如此大张旗鼓,嚣张跋扈,只为了一件事情。
如果金仙们听闻此事后,倾巢而出,直接杀到东洲来,自己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但现在看来,除去赤云子以外,其余金仙并没有这个意思,哪怕把话说的再严重,他们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三仙教的态度。
想和解?
做梦。
沈仪探出手掌,那柄深嵌于石阶上的无为剑,嗖的一声掠起,落入了他的掌中。
他提着长剑回首,随意瞥了眼大殿前那群木楞行跪拜之礼的弟子,淡淡道:“起来,随我打回去。”
在听闻此言的刹那,不知为何,几个三仙教弟子的心皆是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那群和尚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来。
哪怕是斗到如今这种局面,别说是小辈弟子了,没看见就连那大自在莲珠菩萨,在出手之后都要寻个借口。
这借口就算再蹩脚,始终也得有一个,否则就是坏了规矩,落人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