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终于起来了,驱散了笼罩北京城的那最后一丝酷热,正阳门大街上这几日也热闹了起来,只见来来往往的都是那些八旗子弟呀,他们一个个都把老底子给掏了出来,忙着置办冬装,还有雇佣仆役呢,瞧这架势,是预备着出一趟远门,要去那老远老远的北方了。
这些八旗子弟,往常那可都是提笼架鸟、悠哉悠哉的主儿,现在呢,一个个都哭丧着脸,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裕泰大茶楼也不去厮混了,鸟也不玩了,茶也不喝了,连祖宗的光辉事迹都没空吹了,出了正阳门,就直奔那几家山西商人开的皮货铺子。到了那儿,也不管什么款式好不好看,成色怎么样,只要能御寒,那就跟抢似的赶紧买,生怕晚了就买不着。
裕泰大茶楼的伙计王有利,这时候正拎着他那大茶壶,坐在茶馆的门槛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一间卖皮货的老字号,那店里热闹得很,生意兴隆着呢。王有利心里就犯嘀咕了:这帮八旗大爷这是咋啦?难不成改了性子,不玩鸟不喝茶,开始玩皮货啦?要不……我也跟着改行去卖皮货得了,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呢。
正想着呢,忽然就瞧见一个老大爷从对面八大胡同里大摇大摆地溜了出来。这老大爷可不得了,身材魁梧,穿着那叫一个考究,手里还提着个鸟笼子,嘴里哼着小曲儿,直奔裕泰大茶楼而来。
这老大爷正是曾佳.国藩的便宜老爹,二等侍卫,御前行走曾佳.麟书。他可是裕泰大茶楼的常客,每次在八大胡同逛完,就得来这儿喝个茶,吃些点心,和跑堂的王有利熟得很呢。他见王有利正坐在门槛上,就乐呵呵地说:“王小哥,挺清闲呀,是不是在这儿等着我来给你送生意呢?”
“哎哟,曾爷来啦。”王有利一看来了熟客,赶紧麻溜地起身招呼。
这时候曾佳.麟书却停住了步子,还扭头向对面的皮货行望去。王有利还以为这老爷子也想买皮货呢,就笑着说:“曾爷,您是不是也想弄身皮子呀?小的我和对面的几个伙计熟得很呢,要不我帮您跑一趟,让他们给您寻一身好的,回头直接给您送到府上去,您看咋样?”
“欸,我可用不着。”曾佳。麟书叹了口气说,“我又不是要去黑龙江和罗刹兵打仗,要那么厚的皮子干啥呀,我可不想被裹成个大粽子。”
“啥?和罗刹兵打仗?”王有利一听,吓得瞪大了眼睛,“长毛都还没打完呢,咋又和罗刹人干上了?皇上这脑子转得也太快了吧,到底是咋想的呀?”
曾佳.麟书苦笑着说:“可不是咱想和罗刹国干呀,是罗刹国那家伙来找咱们的麻烦。罗刹人的舰队都开到黑龙江去了,还在两岸修堡垒呢,库页岛也被他们占了一多半,关外东北可是咱大清的龙兴之地,皇上能不气吗?龙颜大怒之后,再加上英吉利、法兰西那俩家伙一直拉拢咱一起去讨伐罗刹国,所以皇上就下了决心,要派八旗新军远征黑龙江。你想想,黑龙江那地方,冷得能把人的鼻子都冻掉,不多穿点厚实的能行嘛。”
王有利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儿,顺口又问了一句:“曾爷,您不会也要去吧?”
“我去什么去呀?”曾佳.麟书瞪了王有利一眼,“你这小子,是不是咒我呢?我可是二等侍卫,御前行走,我的任务是保护皇上呀。我要是去了,南边长毛的那些个‘天使’拎着神矛偷偷潜入紫禁城把皇上给咔嚓了,那可咋办呀?”
“对对对,皇上可不能没有您保护呀!您瞧我这嘴,真是该打!”王有利说着话,就作势要给自己来一嘴巴。
“别装了!”曾佳。麟书挥挥手说,“快给老子沏一壶好茶,再上两屉包子,我吃饱了还得去园子里保护皇上呢,可不能让皇上有一丁点儿闪失。”
“好嘞!一壶好茶,两屉包子……”
金阿多耷拉着脑袋,拎着个大包袱,垂头丧气地从隆兴皮货行里晃悠出来。他瞅了瞅对面那冷冷清清的裕泰大茶楼,叹了口老气,一瘸一拐地就朝那儿挪过去了。
要说这金阿多,现在可是八旗新军第一镇左协前锋营的参领了,手底下管着八百号扛洋枪的步兵,其中二百人是旗兵,剩下的都是汉人。这参领可是正三品的武官,而且他这个参领还是带领新军洋枪队的,那可真是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看都像是要一路高升,混个一品二品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捞个封疆部阁当当呢。
可谁知道呢,这高兴劲儿还没热乎几天,皇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心血来潮,非要和罗刹国干仗,还得出动八旗新军北上打老毛子。这事儿可真是要人命啊!本来八旗新军不是应该去打长毛的嘛,怎么就改打老毛子了呢?老毛子侵占东北那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这内忧还没解决的时候去北伐老毛子,而且还非得动用八旗新军,这不是折腾人嘛!
金阿多心里那个苦呀,忍不住叹了一声:“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大冬天的,要去那冰天雪地的口外和老毛子打仗,这不是要冻死人嘛,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呀。
不过呢,身在军中的金阿多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苦笑着摇摇头,朝着对面的裕泰大茶楼走去。
“金爷,里边请嘞!”王有利满脸堆笑地招呼着。“还是老样子不?一壶好茶,一碗大肉面,一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