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眠也有些愣神，显然这种情况头一次遇到和听到，他素来平静淡然，即便是千万头古魔大军席卷在眼前，都浑不变色，此时却少见地露出几分诧异，问道：
“为何?你是自觉无法参悟，还是觉得已经领会?”
李昊微微摇头，若说已经领会，未免太嚣张，毕竟他只是看了一眼，而且也只是领会一些皮毛。
“已来过，看过，现在我想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李昊说道。
云无眠眼眸微微眯起，听少年的意思，竟是要转身即刻下山。
“更有意义的事?那是什么事?”
他心中也不免升起几分好奇，询问道。
李昊看了眼那剑痕巨碑前都已端坐好的诸多弟子背影，收回目光，转头望着帝剑山下，道：
“去下一盘棋，画一幅画，吃一顿美味佳肴，也许还会雕刻点小东西。”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这帝剑山顶的茅屋前轻轻回响。
简单的字，组在一起，从少年嘴里说出，让黎铁木跟周清云等长老都是目瞪口呆，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在那少年看来，这些稀松平常简单的事，于他而言，竟能比参悟帝剑意更有意义?
云无眠也没料到少年会这么说，他有些愣神，等看到那少年真挚而澄澈的目光时，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没有说谎，此话也不是推诿和搪塞。
在整个剑渊天骄弟子争先恐后地奔赴上山时，这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帝剑意，竟要转身，下山，从那山顶奔赴而下。
云无眠沉默，如此少年，他生平仅见。
若非目睹过那少年一剑斩祖龙的无敌画面，他只当这少年是愚昧的蠢小子。
但那一剑告诉他，这少年非但不蠢，而且有绝世的悟性和聪慧。
如今，他似乎又看到，这少年还有世所罕见，独树一帜的非凡心性。
只是，这种心性是好是坏，他也说不准。
但，有点意思。
他缓缓道：“你叫昊天?”
“嗯。”
少年点头。
“你姓甚?出自何方世家?”
“姓昊名天，无世家，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孤身而来。”
李昊平静坦然地说道。
".....”
云无眠的脑海中搜寻这样的世家，发觉确实没有以昊为姓的大家族，他轻声道：“敢以‘天为名，好大的性情!”
“天生地养，以名敬天，有何不可。”
李昊说道。
云无眠眼神微动，凝视着那少年平静的眼神，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许多，道：
“听黎长老说，你刚拜师剑渊不过两年，你身上有某种力量，牵引天道规则，若隐若现，即便是我也很难看清你的真正修为，除非你展露出仙力，你可知这是很危险的事?”
李昊微怔，顿时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的万象属性。
在万象属性掩盖下，能帮他将境界隐藏。
除非他主动暴露气息。
而对方这话的意思，李昊瞬间就领悟到了。
连仙王窥探他都如此吃力，必然会怀疑他身藏异宝!
“身为天骄，各有机缘也是常事，我不会追问你。”
云无眠的声音轻缓，柔和地道：“但你记住，你拜师我大梦九渊，就是我剑渊的人，有任何困难，剑渊都是你的靠山，没人能越过剑渊伤到你!”
李昊怔住，他凝视了眼这位渊主，随即拱手，躬身朝拜：“弟子记住了!”
云无眠罕见地脸上露出笑意，落在黎铁木等人眼中，让他们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此番帝剑山提前开启，让你等领悟剑意，小子，你可知何故?”
云无眠说道。
李昊心中一动，道：“是有关南域会战?要提前培养弟子?”
云无眠瞧了眼黎铁木，黎铁木一脸冤枉的表情，表示自己并没有提前透露消息。
“没错，南域会战，九大仙朝，诸多天宗跟地宗的天骄，还有那天宫中的妖孽，共同角逐。”
云无眠微笑地看着李昊，“魂寿三千年内，皆可参战，而这一战，会事关整个南域宗门地位的排列，仙脉资源的分配，还有诸多好处，因此，各宗都在争!”
李昊点头，能想象到那南域会战会是何等激烈。
“但除宗门外，对参战者而言，也有莫大好处。”
云无眠眼眸中浮现出光芒，轻声道：“若能进入前十，将有机会进入混沌真界修行。”
“混沌真界?”
李昊疑惑。
见李昊连混沌真界都不知晓，云无眠微愣，旋即哑然失笑，这一下他是真信了李昊背后没有世家。
只是，孤身一人，能走到这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却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没错，那是帝族后裔都在争夺的修炼圣地，在那里能触摸到混沌大道，参悟其他大道，也更加容易，无数宗门，世家，乃至是天宫那位至尊麾下的弟子，都渴望能进入混沌真界，但名额有限......”
云无眠看着李昊，轻笑道：“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李昊闻言，顿时心中有了解，点头道：“我会的。”
看到李昊如此平淡的反应，云无眠问道：“你现在还要下山么?”
“下山。”
少年的回答，让云无眠心中有几分无奈了。
“为何?”
“因为下山更有意义。”
少年认真地说道。
云无眠对视着他的目光，忽然发觉自己刚刚的介绍跟激励，似乎是白费功夫。
但，他也莫名地，没有生气，也许是那少年的眼神过于纯粹，让他竟真的有几分相信，对方要去做的事，似乎真的很有意义。
也许，对这少年来说是如此吧。
云无眠摇头一笑，道：“你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黎长老说。”
说着，他转身回到茅屋前的茶桌边坐下，已经许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他感觉自己有些口干了。
李昊朝他拱手朝拜告别，旋即又跟黎老头挥手，便转身下山了。
“昊天，你真要下山?”
黎铁木看到李昊的举动，顿时清醒过来，不禁急了。
少年“嗯”了一声，便从山顶纵身一跃，消失在他们眼前。
黎铁木追出的脚步停顿住，呆愣地看着这一幕。
但他很快便再次追出，想要将少年追回来，周清云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摇头道：
“别追了，那孩子就是你说的道心九响吧，有如此道心，人家的心思比你还高，依我看呐，那孩子应该已经有所收获，想自己去消化了。”
黎铁木愣住，狐疑地看着他。
周清云没好气地道：“你是不知道那孩子怎么通过第七重的，你这师尊当的可真够失败的。”
黎铁木这才醒悟，那小子能爬上来，超出他意料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呢。
“他怎么过第七重的，祖龙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黎铁木连忙问道。
周清云耸肩道：“怎么过，还能怎么过，走过来的呗。”
“好好说话!”
“嘿，还急了，你那好徒儿，一剑险些将祖龙给劈死了，然后大大方方走过来，这么说理解了吗?”周清云一脸没好气的模样，但眼神中全都是羡慕。
收到一个殃祸一族，他有点羡慕。
收到一个天生剑仙体，他嫉妒了。
如今又来这么一个妖孽，他真想掐死这老家伙!
黎铁木听到他的话，浑身一震，呆愣在了原地。
一剑将祖龙险些劈死?那画面，他无法想象，但似乎又勉强能想到是怎样的场景。
那小子....有这么强悍?
黎铁木看向老妇，看到对方翻来的白眼，顿时确信周清云这老家伙没说谎。
他不禁激动起来，他知道，李昊才真仙境三重，以三重的仙力，能一剑斩败祖龙，这岂不是有问鼎真仙境无敌的潜力?
“那小子才是隐藏最深的一个，依我看呐，真打起来，那天生剑仙体的小家伙，还未必是他对手。”
周清云捏着胡子说道。
黎铁木心头一跳，随即心脏砰砰狂跳，他不再理会周清云，来到草屋茶桌边的云无眠身前，道：
“渊主，真是这样么?那孩子.....”
云无眠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微微颔首，表情看上去不似平日里那么冷淡，眼神中多了几分温和。
“确实是罕见的剑苗子，比起古仙遗脉......”
他将茶杯饮尽，然后说了两个字：“不差。”
仅是这两个字，便让黎铁木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知道整个帝剑山上发生的事，瞒不过这位渊主，也知道能得到对方如此评价，那必然是极其真实的。
“能收到这两位弟子，你这次对剑渊的功劳甚大，等此番南域会战结束，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云无眠看向黎铁木，平和地说道。
黎铁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抖了，但眼眶却在此刻莫名的湿红了起来，他咬着牙，道：
“我只要大梦九渊，再回到天一宗，光复十万年前的荣耀!”
此话一出云无眠沉默了。
他看着这老头眼含热泪的模样，眼神似也有几分触动，他抬头望着远处那两道屹立的剑痕巨碑，眼神带着沧桑和怀念：
“是啊，我也想...”
他的轻声细语，让黎铁木身体微微颤抖。
“仙帝大人陨落，那位至尊坐镇南域，要斩尽帝迹，昔日的十大仙术都快断了传承，那少年也不知从何处习来.....”
云无眠眼眸内似闪烁着万千星辰的光辉，幽幽地道：“我大梦九渊这些年谨小慎微，不犯事，不惹事，只为不给那位至尊抓住把柄，大梦九渊不光要留存下来，还要回到曾经属于我们的位置，证明帝迹不灭，仙帝大人不会被时光埋葬....”
这番话，似是道出黎铁木心中所想，他激动得险些哭泣出来。
十万年了，那一战天昏地暗，帝君陨落，自战役结束后万年，那位至尊独掌南域。
昔日的帝迹，在悄无声息被掩盖。
那一战抛洒的无数热血，似也在时光岁月中蒙尘，被有心人扭曲，污蔑。
不少人早已忘却今日的南域能够存在，是因为那南域边疆虚空长河埋葬的无数尸骨。
“渊主有心，老黎此生唯有一愿，就是能看到大梦九渊，再回天一宗，那本该就是我们的，我们追随于仙帝，岂能辱没帝道荣光!”
黎铁木抹了下眼角，将情绪很快收拢，低头咬着牙说道。
云无眠微微点头，眼底的那一丝沧桑和情绪，也很快收起，这十万年来遭受的种种，他们早已学会压抑和克制内心的想法，不给那位至尊逮住任何把柄和机会。
“此番离南域会战还有段日子，那俩孩子有机会么?”
黎铁木再次问道。
云无眠眼眸微微闪动，看向那剑痕巨碑前的那位剑仙体少年背影，颔首道：
“五成。”
五成，也就是一半。
黎铁木深吸了口气，眼中浮现出强烈的动力，他立刻道：“我先去看看那小子，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无眠微微抬手，“那孩子的天资悟性，不比剑仙体差，只是性情淡泊了点，不过也许正是这样的心性，反倒让他能走到这里，你也不必去改变他到时能有几分表现，随他自己心情，若他需要什么修行资源，你倒是尽管提供，回头找我就行。”
黎铁木微怔，欲言又止。
云无眠微微摇头，轻声道：“背负在我们身上的担子，将我们压的变形了，可别再让那些孩子也变形了。”
黎铁木怔住，低头沉默了，不再言语。
帝剑山下。
李昊说下山，就真的下山了。
只是，到了山底，却看到那合并的帝剑山第一重，竟有道虚空裂缝。
李昊有些诧异，利用空间道本源的力量，将那虚空裂缝拨弄开来，钻了进去。
刚进去，便看到里面竟有广袤的天地，跟先前帝剑山第一重一般无二。
原先的空间，只是被压缩到一丝缝隙，但内有乾坤。
李昊感到意外，随即便察觉到空气中的灵族气息，他眼眸一亮，立刻前往那崖谷前。
“嗯?”
崖谷前，灵族老者跟阿玲，以及灵族中年人还坐在此地。
渊主没释放他们他们就只能在这里继续静等。
感应到李昊的气息，三人都是惊讶地抬头望去。
“你怎么来了?”
灵族老者惊讶道。
李昊笑道：“路过，看到你们还在，就来看看。”
“你去过山顶了?”
阿玲不禁问道，眼眸睁得有点大，带着好奇。
李昊点头，“去瞧过了。”
“怎么样?”
“很多人，很雄伟。”李昊说道。
三人听到这话，都忍俊不禁，那无数人盼望登顶的帝剑山，在这少年嘴里就这六个字?
“登顶之后，不是能参悟帝剑意吗?”阿玲捂嘴笑了下，旋即问道。
“我已经参悟完了，就先下山了。”
李昊说道。
“这还能有参悟完的一说?”阿玲不禁感到一丝好笑，道：“那不是参悟的时间越久，领悟的越多么?”
话是如此.李昊点头，道：“但我资质愚钝，又没耐心，就只能先溜了。”
他剑道本源三重，能参悟的已经参悟了，继续在那里观悟确实能有所提升，但效果极其微薄，这也是他下山的原因。
“你要是资质愚钝，那就没几个算聪明的了。”
阿玲没好气道，能凭肉身仙躯挡住她一剑，可不是什么愚钝，而且李昊才真仙境三重。
此时，李昊得云无眠提点，已经将万象属性收起来了。
“不说了，咱们来下棋。”李昊说道。
“你这瘾够大的。”灵族老者不禁感到好笑，不去参悟帝剑意，跑来下棋，他也无法理解。
“等赢了你才解渴。”李昊大笑道。
“那你还是去领悟帝剑意更轻松点。”灵族老者幽默地道。
帝剑山上，两道剑痕巨碑屹立。
众多弟子在碑前凝目参悟，忘神忘我。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半年过去。
云无眠现身，将众人从沉思中叫醒，抬手将那两道剑痕巨碑压回到帝剑山中。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众人都清醒过来。
“该下山去了。’
云无眠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眼中还透露着茫然，脑海中只剩下那剑痕。
“这就结束了吗?”
“半年已经过去了?”
“我，我还什么都没感觉到，我只感觉到一点剑势。”
众弟子起身，有人哀嚎，有人抱头，还有人闭上眼睛，在不断回想，生怕自己遗忘。
“走吧，其他渊弟子已经集合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黎铁木等长老靠近，各自将自己的弟子叫拢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