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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道亦有盗

嗡嗡声在耳边环绕不去,烦死人的苍蝇。

全身都在痛,像被割成很多块似的,手、脚,还有腰全不知落哪去了。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不行,该起身了,还得去崆峒拜师……

哭声?那是谁的哭声?是娘?怎么只有娘?爹呢?娘说,爹死了,爹几时死的?怎么死的?想不起来了……好吵……这些苍蝇……是不是钻到耳朵里了?

李景风猛一睁眼,只看到满眼的苍蝇,他伸手要拍,只一动便痛得不行。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恶臭涌入胸中,喉头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这一牵动,便觉胸口剧痛——那里中了一剑,伤口还没痊愈呢。

又歇息了会,李景风这才凝神细看。这是一间小木屋,往窗外望去,那幅刀旗迎风飘拂,摇曳得甚是张扬。他右手痛得厉害,支起左手手肘,弯起身,手肘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又拉扯到右手。再看时,一双镣铐连着铁链扣着两手,铁链长约两尺,算是给了他伸展的空间。他又伸手摸往腰间,果然又摸到一条铁链。

不是做梦?他想起之前醒来时的记忆,又转过头,那名老汉兀自蹲在角落,眼神呆滞,只是瞪着墙角发呆,身上同样绑着镣铐锁链,身旁一堆黄白之物,这成堆的苍蝇便是被这些秽物的臭味引来。李景风心想,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未免过份了,他气血上涌,脑中又是一阵晕眩,随即又想到,剑呢?他伸手摸去,找不着初衷,又再摸自己身上,银票自也没了。“难道被那人抢走了?”那初衷是沈未辰所赠,而今被人所夺,不免懊恼难过。他见自己伤口都包扎停当,知道是有人相救,但既然救了他,为何又要绑住他?这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高遇说的饶刀马贼?

他心念一动,心想不好,莫非对方知道他认识沈玉倾兄妹,所以将他绑起,打算勒索威胁?可对方又怎么知道自己认识沈玉倾兄妹?这事他只跟北鹰堂的高遇提过,难道是他勾结马贼?他一阵胡思乱想,忍不住呼喊老汉,只是开口时声音虚弱,想放开声音,无奈一张口就痛。

这屋子不大,不到十步方圆,虽然小声,那老汉也该听到,却不理他。李景风又喊了几句:“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被关在这?”

那老汉起初并不理他,过了会,才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李景风见他胡须下嘴唇微张,口水把周围的胡须都黏在一起,形貌甚是可怖,不由得一惊。

那老汉忽地向他冲来,伸手就抓,李景风吓得向后缩开,牵动伤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险些翻倒,却也躲不开那老汉的袭击。

老汉扑到他面前两步距离,却被铁链缠住,不能再进,那双手只在面前挥舞,李景风细看,不由得惊叫出声。

那老汉的双手长短不齐,右手拇指、无名指都少了一节,中指、小指少了两节,食指则是齐根而断,左手也好不到哪去,食指、中指各少一节,无名指、小指断了两节,十根手指,只有一根拇指完整,断口处平整,像是被人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砍下来似的,甚是恐怖。只听那名老汉口中不停发出呼呼的声音,流涎不止,原来口中被塞了一根小木棍,那木棍两端系着绳子,绕到颈后,捆得结实,那老汉手指短缺,自然无法自行拆解。

李景风不由得怒从心起,他初见老人被铁链绑缚已有不忍,待见到他手指被截,口塞木棍,只想怎有这样折磨人的方法?他勉强挪动身子,靠在墙上,看着那名老人,那老人兀自对着他双手虚抓,似在求救,又像是抓什么东西。李景风忙安抚他道:“老先生,我没恶意。你别这样,小心伤着自己。”

那老汉恍若未闻,只是不停伸出手抓着。李景风见他虽然形状可怖,浑身臭气,但神色凄楚,不禁伸出手去。那老汉握了他的手,又刮又抓,然而已无指头,也伤不了李景风。过了会,老汉忽又紧紧握住李景风的手,竟抱着哀哀哭泣,口中呼呼有声。李景风细细听来,老汉口中含着木棍,咬字不清,只听得都是几个单字,象、马、鸡之类的字眼。李景风心想,怎么都是动物?

他不明究里,那老汉哭了会,许是困倦,伏地睡去,李景风这才抽回手,心想此番落入马贼之手,只怕是凶多吉少。他看看周围,只有一地的稻草,腰间铁链的一端从地下穿出屋外,看来是锁在外面的某处,这是他们囚禁俘虏的地方。

此刻无计可施,那些苍蝇又不停往他脸上扑来,弄得他甚是难受,李景风只得抬起左手,拇指扣住食指,觑准一弹,将一只苍蝇击落。他自幼家贫,家里没什么玩具给他玩,他就把打苍蝇当戏耍,但凡见着苍蝇、蚊子,一指弹去,无不应手而落。他在福居馆的厨房工作时,若见苍蝇围绕厨余,都用这招驱赶,那是一打一个准,见者无不啧啧称奇。若问他是如何练成这门打苍蝇的绝技?他就摸摸头,说看准了就打,没什么诀窍,旁人也只道他是熟能生巧。

打着打着,落了一地的苍蝇尸体,李景风也觉困倦,靠着墙壁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一个声音叫道:“你个崽子醒了?”李景风惊醒过来,见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细瘦汉子正看着他。那汉子丢了一袋皮囊在他面前,道:“喝水?”

李景风正觉口干舌燥,接过皮囊仰头便喝。那细瘦汉子转身就走,过了会,端来一碗面疙瘩汤,放在地上,道:“吃!”语气甚不客气。

李景风昏了好几天,一闻到面香味,肚子立即咕噜噜叫起来,希哩呼噜把一碗面疙瘩吃了,又问:“你们抓我干嘛?”

那细瘦汉子把空碗接过,道:“晚些等刀把子发落才知道。”说完径自走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那细瘦汉子伙同一名壮汉走入,说道:“饶刀把子要见你!”说着将他腰上的铁链解开,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李景风就走。

出了牢房,李景风才见到这马贼寨子全貌,看地势似乎是在山上,却不知是哪座山。左右望去,多是低矮的木屋,甚是简陋,虽不知数,料来至少有数十间之多。他回头看向自己被囚禁的小屋,外头插着几根粗木桩,桩上系着铁链,料到另一端连结到屋内绑着自己。他又见着一些妇女领着孩子磨麦子、和面团,也有壮汉在练把式、磨刀、喂马,若不知这里是马贼寨子,真与一般村庄无异。

李景风被那两人带到一座大棚,大棚右侧颓着插块木牌,歪歪斜斜刻了“问义堂”三字,又用泥巴抹黑,让这三个字看着显眼。大棚是木造,棚顶铺了枯草,当中搁了几张长板凳,在这山寨中已算是整齐气派,料来是他们议事的场所。

那大棚里又有几人正在闲聊,当中的位置坐着一名中年光头汉子,身着灰色棉袄,神情彪悍,一双虎目炯炯,脸上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他脚边一名少年席地而坐,长相文秀,脸上甚是干净,与周围的凶神恶煞截然不同。少年膝上搁着一把剑,剑鞘华贵,李景风定睛一看,不正是沈未辰赠他的初衷?不由得怒从心起。

那几人见李景风来,登时安静,那少年也起身站到光头大汉身边。这棚内一共七人,除了当中的光头汉子与少年外,左三右二坐着五人。李景风被带到大棚中央,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当中的光头汉子,态度甚是恭敬,显然此人便是首领。

当中那光头汉子说道:“我是饶刀把子,听过没?”

李景风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少年,道:“那把剑是我的。”

周围众人哈哈大笑,李景风不知道他们笑什么,脸上一红,问:“你们笑什么?”

“我们是马贼。”右边一名胖大男人道,“你跟强盗讨东西?”

“要是我不讨,你们还真以为是自己挣来的?”李景风道,“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原来是你们不要脸。”

那胖大男人大怒,起身喝骂道:“狗崽子说什么?!”

饶刀把子见李景风不惧,挥手示意胖大男人坐下。他问李景风道:“你要拿回这把剑也不是不行。我问,你答。”他从怀中取出朱门殇赠李景风的药瓶,说道,“这是顶药,我没见过这么好的。你是作大票的?懂医术吗?”

李景风摇头道:“我不会医术,也不是你说的作什么大票的。那是朋友送我的药,他是大夫。”

饶刀把子说道:“你骗人,顶药极伤身,一般大夫根本不会用。”

李景风道:“我没骗人,这真是朋友送的。”

饶刀把子又问:“那你身上哪来这么多银两?”

李景风听他这话,似乎不知道自己与沈家兄妹有交情,那抓他便不是为赎金了?他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回道:“卖了祖产,来崆峒学艺。”

饶刀把子疑问道:“学艺?你之前师承哪派?”

李景风回道:“我没学过功夫。”

饶刀把子眉头一皱,愠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这崽子倒把我当傻子戏耍!你不会武功,一个打三个会功夫的,还杀了两个?”

李景风道:“那三个功夫差,我拼了命,也是侥幸,这才杀了他们。我要是拜过师,学过艺,怎么会伤成这样?”

饶刀把子显是不信,又道:“你说你不是大夫,身上却带着药,又有这许多银两,佩着剑,又说不会武功,这不是瞎扯淡?”

李景风道:“谁说带剑的就会武功,带着药就是大夫?你是光头,难道就是和尚?”

那少年勃然大怒,抢上前来骂道:“叫你调侃我爹!”说着一脚向他膝弯扫去。这一脚本要李景风跪下,杀他的锐气,李景风看见,向侧边一跳,无奈伤得重,被扫到小腿,登时重重摔倒在地。他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忍着不哼痛,勉力重又站起。那少年又要踢他,饶刀把子喝道:“生儿,做什么!过来!”那少年见父亲喝叱,这才忿忿不满地走回父亲身边。

饶刀把子也不生气,说道:“我头上没戒疤。这剑精细名贵,也不是你这种人佩得起的。我瞧你闪躲的身法,你是真不会武功,那买这么好的剑干嘛?”

李景风道:“那也是人送的。”

旁边长着三角眼的一人骂道:“娘的,药也是人送的,剑也是人送的!刀把子,这崽子贼滑头,横竖不会功夫,杀了呗!留着后患!”

饶刀把子横了三角眼一眼,那三角眼知道自己说错话,忙道:“要不,把他关回屋子去,跟那疯子作伴!”

饶刀把子又转过头,盯着李景风看,似在打量他是否说谎。两人目光对接,李景风毫无闪避。饶刀把子想了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景风。”

“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取的名字。”饶刀把子说,“看来出身不差。你说你来崆峒想要拜师学艺,想当铁剑银卫?”

李景风点点头,这次听到几声不屑哼声。

饶刀把子说道:“你要拿回这把剑也行,以后你就跟着咱们。要学功夫,我让人教你。”

李景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山贼竟然要拉自己入伙,忙道:“我不当马贼!”

饶刀把子道:“不当也不成。我看得出,你瞧不起山贼,这无所谓,我在路上见你受伤,从劫匪手中救了你性命,那是事实。”

李景风甚是讶异,问道:“救我?”

饶刀把子道:“不是救你,你身上的伤是谁治的?”

李景风先是听说饶刀马贼的恶迹,又见到木屋中老人的惨状,初衷又被侵占,不由得先入为主,甚至想着是胁持自己威胁沈玉倾兄妹要赎金。但对方拉他入伙,似乎也不知道他与沈家兄妹有关,于是问:“如果是救我,为什么要将我绑起?”

饶刀把子道:“你伤得重,不带回寨子里救不活。你既然知道寨子所在,那就不能放你走,若是泄露了这地方,立时有灾殃,我要顾着这几百名弟兄家眷的性命,不能放你走。”

李景风道:“我不当马匪。你把剑跟行李还我,药跟银两都送你们,我发誓绝不泄露这地方。要不,你们把我蒙着眼,带我出去就是。”

那少年听他三番两次索讨初衷,甚是不悦,说道:“救你性命,拿你一把剑怎地?”

李景风道:“这剑是故人所赠,不能相赠,还请海涵。”

饶刀把子摇头道:“这山寨几百口性命系于我手,我不能冒险,你走不得。”

李景风道:“那你要怎么处置我?杀了?”

饶刀把子又摇头道:“我不杀你,留得你久了,等你改变主意。”

李景风朗声道:“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饶刀把子没再说什么,指着之前的细瘦汉子道:“老洪,带他去个房间。”

老洪应了声是,扶着李景风胁下道:“跟我来。”

李景风心想,且先待一阵,等伤势好了,偷了剑再逃。可又想,这饶刀把子不似传闻中凶恶,毕竟救了自己一命,至多不泄露这山寨位置,便当是报了救命之恩。他又想起被关在小屋中的老汉,不知那人与饶刀把子有什么仇怨,竟被折磨成那样子。

老洪领着李景风到了一间小屋前,那屋子甚矮小,跳起来头都能磕着屋顶。老洪指着一张炕道:“你暂时就住这。”

李景风伸出手上的镣铐,道:“你还没解开我这镣铐。”

老洪骂道:“你是俘虏,真当自己来做客的?警告你,这里日夜都有人把守,别想逃!牢房里那老头就是你榜样!”

李景风心中一惊,原来那老汉也与自己相同,逃亡未遂,这才受此酷刑。方才对饶刀把子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得无影无踪,怒道:“你们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还是人吗?”

老洪也不理会他,嘻嘻笑道:“知道怕了?怕就乖乖纳投名状入伙!这里有吃有住,虽说安稳日子不长久,可过一天是一天,哪天出了意外,那也是命。”又道,“你别离了这屋子,要不,绑你去牢房受苦。”

李景风不知道他说的“投名状”是什么意思,径自躺到床上。他伤势未愈,全身疼痛,过不了多久又沉沉睡去。

到了晚上,听到敲门声音,一名少女端着碗面疙瘩进来,就放在地上,说道:“吃了吧。”她说完却不离开,仔细瞧着李景风,李景风被她瞧得不自在,问道:“你瞧什么?”

那少女道:“山寨里年轻人少,外人更少,我是特地来瞧瞧你。你都不知道我求了阿爹多久,阿爹才让我送这碗面疙瘩来。我叫白妞,你叫什么名字?”

李景风看她皮肤白皙,他听说过,北方女子多半高大肤白,于是回道:“我叫李景风。”

白妞显然对他甚是好奇,问道:“一个打三个,还杀了两个人,你是不是很厉害,学过功夫?”

李景风被这句话问得烦了,打从在福居馆遇上青城门人开始,就有人不停问他会不会功夫,怎么功夫这么好学吗?摇头道:“我就不懂,你们怎么个个都说我会功夫?我不会。”

白妞道:“我听叔叔们说你不肯入伙呢,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每天都有面疙瘩跟羊肉吃。”

李景风摇头道:“我来崆峒是想拜师学艺,加入铁剑银卫,不是当马匪的。”

白妞噘起嘴道:“铁剑银卫都是坏人,有什么好的。”

李景风讶异问道:“怎么说?”

白妞道:“爹跟娘都要我别随便出山寨,要是引来铁剑银卫,山寨的人都要死了。我们住在这好好的,他们发现了就要杀死我们,你说坏不坏?”

李景风心想,你们是马贼,遇到门派自然遭到剿灭,这哪里算坏了?但看她天真,也不戳破,反问:“你打小住这吗?”

白妞道:“没呢,小时候住在山下很远的地方,后来才搬上来的。”

李景风问道:“山下住得好好的,干嘛搬上山来?”

白妞皱眉道:“哪里好了。小时候常常挨饿,还记得有年冬天我生病,家里没柴火,半夜里差点冻死,爹爹把锄柄拆了,几件衣裳堆起来,把家里能烧的都烧光,娘抱着我,哭着问以后日子怎么过?第二天,爹就跟了饶刀把子,搬到山上来,这才安稳了。”

李景风听出她家人是被逼落草,他父母早亡,很早便自力更生,知道谋生不易,何况甘肃气候严寒,生活更是困难,不禁同情起来,问道:“你爹应该也是会武功的,怎么不去当护院?”

白妞道:“不知道,我没问过爹这个问题。你当过护院吗?”

李景风摇头道:“没呢。不过护院的日子也不好过,看人脸色。”

白妞道:“我九岁就搬到山寨来啦,山下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你跟我讲些山下的故事?”

李景风道:“我是青城人,崆峒的故事说不来。”

白妞歪着头,“青城?好像听说过。你们那里的城是青色的吗?我最爱青色,想着可好看了。”

李景风道:“青城不是青色的,取名青城,是因为门派最早起源在青城山。”

白妞:“青城山在哪?”

李景风道:“在四川,可青城也不在青城山。”

白妞又问:“不在青城山,又在哪?”

李景风道:“重庆。”

白妞又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胡里胡涂的,又说青城起源青城山,又说在重庆,重庆又在哪?”

李景风本来想说在四川,觉得这一说更夹缠不清,于是道:“这说来话长,有时间慢慢说吧。”

白妞笑道:“好啊,你先吃面。”

她等李景风吃完面,这才收拾碗筷离开。过了会,老洪搬来李景风的行李跟棉被,李景风见衣服器物都在,只是谢孤白送的书却不见了。这下好,当初离别时送的银两、药物、书本、剑全都没了,他又想起小八嘱咐过书中有秘密,更是挂心。

之后都是白妞为他送饭,又缠着他问了许多事,李景风不是见多识广的人,常被问得支支吾吾,却也渐渐探听到山寨的事情。白妞不姓白,只是自小皮肤白嫩才被取了这个小名,她父亲祈威外号“插翅虎”,是山寨的三把手,当日大棚里骂他的那名胖大男子就是了。

等他伤势大好,已是十一月。李景风被困在这山寨近月,每日吃的尽是面疙瘩,只是羊肉、鸡肉变着花样,除了老洪来问是否愿意加入山寨,此外再无他事,当真闷出病来。

这日白妞喜孜孜地走来,喊道:“下雪啦!”李景风走到门口,果见天空飘起细雪。白妞噘着嘴道:“你几时要加入山寨,就可以出门陪我玩雪啦。”

这山寨中男丁都有工作,白妞正是爱玩的年纪,没人陪伴,每日都来纠缠他,这近月相处,两人也渐渐亲近。李景风道:“我是不会当马匪的。”

白妞噘起嘴,骂道:“死硬脾气!”说着跑了出去。

李景风估摸着伤势已经痊愈,该是伺机而走的时候,只是这山寨日夜有人把守,得怎么逃走还得细细考虑。他想起牢房里的老人,不觉心惊,只觉同情,遭受这等非人待遇,自己若是逃得出去,定要想办法救出这老人。他正想着,又听到敲门声,他道是白妞回来找他聊天,开了门竟是饶刀把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饶刀把子进了门,把本书放在桌上,说道:“这本书挺不错,写了不少九大家的轶事,你哪找来的?”

“朋友所著,赠与我旅途中打发时间的。”李景风没想到饶刀把子是特地来还书,而且还先看过了。

饶刀把子点点头,道:“这作者有才学,也是遍历九大家的人物,你怎么结识的?”

李景风不想说起青城之事,只说以前在客栈当店小二,与旅客结交。饶刀把子问起银两与剑,也说是认识了青城的富家子弟,知他要远行,赠为礼物。

饶刀把子转过话题,道:“山寨里储备不够,你伤势大好了,明日随我们干活去。”

李景风知道他们干的活便是打劫,惊道:“我不当马匪!”

饶刀把子道:“落草为寇本不是人人愿意,但你既然知道山寨位置,就不能放你出去。你体谅也罢,生气也罢,注定跟着咱们一路了。”

李景风道:“无论寨主怎么劝,我都不会答应的。”又道,“寨主既然不想泄密,何不将我杀了?”

饶刀把子道:“杀不能反抗的人,不是好汉。”

李景风道:“那折磨一名老人,便是好汉了?”

饶刀把子摸着自己的光头,道:“你说牢房里头那个?”

李景风怒道:“还有谁呢?老洪说,他是想逃走才被你这样折磨!”

饶刀把子点点头,道:“知道我这手段,你还敢逃?”

李景风道:“你救我一命,我不会出卖你,但寻着机会当然要逃!”

饶刀把子也不生气,反笑道:“真是个实心眼。好,我便直说了,明儿干活,山寨里高过马的男子都要出门,剩些女眷孩子在这,我放心不下你。要不,你去牢房屈就两天?”

李景风寻思,若是跟他们同行或许能趁隙逃走,于是道:“我跟你们去。”

饶刀把子说道:“你不会武功就能一怼三,兴许这才是你该干的行当。”说着拍拍李景风肩膀,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来催促李景风出门,他在房里关了许久,重见天日,感觉说不出的舒爽,又想到今天要去打劫,内心不免忐忑。老洪领了他去选坐骑,他举起双手问:“这镣铐还不能除去?”老洪摇头道:“等你入了伙才能放你,现在你还是个俘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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