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和眼里滚烫的东西一起落下,除了他知道,别人是怎么都不会知道的
可他却在这时,看到了走上前来的人。
“韩韩姨娘?”
“是我。”
“你来做什么?又劝我去楚家?”魏北海脚底打晃地笑问。
他说去不成了,“别耽误了楚家的大喜日子。”
俞姝却问他,“真不去了吗?这次再不去,以后,你再也没机会去了。”
魏北海身形僵了僵。
他摇了摇头,“不去就不去了,本也不该打扰。”
但俞姝说不是,“你以为是打扰,可远书呢?她恐怕只会觉得,是你
放弃了她,再也不肯给她机会了。”
魏北海突然激动了起来,“你又知道什么?!”
俞姝淡淡,“我都知道,你从重伤之后,身子并没有康健起来。”
魏北海怔住,半晌,咬牙压低了声音。
“你既然都知道,也该晓得我这样的废人,什么都给不了她!我给不了她孩子,还可能给她一个不能繁衍子嗣的污名!”
他喃喃,“这样一来,别人有的,她都没有了”
酒馆里酒气浓重。
俞姝在这句话里,鼻头微微泛酸。
“把她赶走,这是你给远书选的路,是吗?”
“是。”
“那你有想过,远书想选怎样的路吗?”
酒馆里静了一时,只有酒水从桌案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俞姝声音轻了许多。
“远书心里有你,所以在你反复将她推开后,她终于明白留下只会让你痛苦,所以她默然离开了。她尊重你的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自己到底是想走,还是想留?”
魏北海一时没说话。
俞姝在酒气的氤氲里,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她道,“站在她的立场上,用她的方式替她想,我以为这才是真的爱意。”
她声音渐轻,“我虽然不曾或许也不会拥有这样的爱意,但我羡慕你有,我也希望远书也可以拥有。”
她说完,“看”向了魏北海。
昏暗的酒馆里,好似透进来一束光,也许是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俞姝黑暗的视线里亮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叹了出来。
“我想,此时此刻,远书在流泪。”
话音落地的一瞬,魏北海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决了堤一样地奔涌而出。
从他发现自己好不了了之后,他再看到远书,他没办法去看她的眼睛。
他曾想给她别人有的一切,可他却只能给她这具废了的身子!
他要解了这桩婚约,可远书怎么都不肯,不管他多少次撵她离开,
她始终不肯走。
宁愿站在他们家门前落泪,被别人笑话“姑娘家上赶着巴结夫家,必不会被人敬重”,她也只低了头,却不肯离开。
那段日子,他难受到似乎伤口被反复撕裂,最终熬不下去了,他还是娶了她。
也许再看几年大夫,他能慢慢好转。
远书嫁进来那天,穿着大红的衣裳坐在床头,他挑开她的盖头,她不知道她在他眼里,有多漂亮
他的秘密不想让她知道,可她是他的妻,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从没有嫌弃过一丝一毫,可她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嫌弃自己的紧。
婚后六年,他想尽了办法,远书陪着他看遍了大夫,始终都做了无用功。
他知道再拖下去,七年无出,没有子嗣的他们,别人或许会说他无用,可更会针对远书。
这个世道对女子,从来都不宽容,对失怙、失恃的远书更是。
他要和离,她不同意,他只能以休妻作为威胁,最终逼她答应了和离。
那些日子,她落了多少泪,说了多少软话求他,他狠下心不去看她。
因为过了这个坎,她又能有新的人生了!
可她和离之后却不肯再嫁,一年两年过去,不乏有人上门说亲,都被她拒之门外。
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有每日醉生梦死的时候,才能稍稍喘一口气。
可她终于决定要嫁人了,却是要嫁给皇商曹氏冲喜。
那根本不是良人,她竟然是为了他,愿意委屈了她自己
魏北海仰天痛哭。
俞姝长叹一气,“天是不是快亮了?赶在吉时前,你还有机会,给远书她真正想要的选择。”
话音落地,酒馆里发出一阵桌椅被碰倒的声音,叮咚咣当之间,魏北海狂奔而去。
楚家。
金易名过来催促楚远书,“快点快点,结亲的人就快到了,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磨蹭起来?”
他这边说完,外面突然有了吵闹声。
他听到了,远书也
听到了。
外面的喊声乘着风跃进了高深的宅院。
“远书!远书!”
远书腾的站了起来,“是北海!”
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提起红裙向外奔去。
金易名急了起来,“你都要成亲了!还去见魏北海做什么?!他就是个没用的酒鬼,是个废物!”
可楚远书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向外跑去。
金易名暗觉不好,立刻叫了人上前拦住她。
“不行!你不许去见他!”
他直接叫了两个婆子,将楚远书拉住。
楚远书一声冷哼,“这里是楚家,还轮不到表哥你做主!”
这话一出,婆子们自然都不听金易名使唤了。
楚远书毫不犹豫,提着裙子在那一声声呼唤下跑了出去。
金易名急的脸色发青,“好好好,我使唤不了楚家的婆子,且看我叫不叫得动金家的护院。”
他立刻传了话下去,“所有金家护院跟我出门!”
他倒要看看一个废物魏北海,能怎样?!
门前。
魏北海连声唤着,“远书!远书!”
门房赶他,“魏家大爷,我们姑娘早与您和离了,您忘了?还是您亲手写的和离书!”
门房早看不惯他了,姑娘那么好,却被他从魏家撵走。
魏北海心里难受的紧,门房又赶了他,“走吧走吧。”
这时,宅门里面传来了奔跑的脚步,魏北海只听那脚步声,眼睛就亮了起来!
“北海!”
“远书!”
姑娘一身红衣从门内跑出,穿堂风吹起她的裙摆,吹起她的鬓发。
魏北海眼眶烫了起来,他看着姑娘,一双手抖得不行。
他忍不住张开了双臂,看着她睁大了眼睛,却毫不犹豫地向他扑了过来。
可忽然一群人出现在视线里,魏北海被人猛地拉住,金易名突然出现。
“敢在大喜的日子闹事!给我打!”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魏北海势单力薄,直接被护院拉去了一旁的巷子里。
楚远书连番叫金易名放人,金易名完全不肯。
“吉时马上就到!你回去老实嫁人,我就放人!”
一旁的薛薇听着,急的叫了俞姝,“姨娘!这可怎么办!”
俞姝虽然看不见,但听得出来,金易名带了许多人手,恐怕还都不是寻常护院。
但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她转身吩咐了车夫和随身带的国公府护卫。
“说什么都要把北海拉出来,把他拉到车上去!”
几人先是一惊,毕竟这事女眷的马车,而后明白过来。
场面更加混乱了,但国公府的护卫显然比金家的护院强得多,几番撕扯下俩,终于就把人拉到了马车上。
魏北海本就在牢里受了伤,金易名又下令不许留情,眼下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直不起身来。
魏北海被救上马车,楚远书立刻扑了上去。
金易名恨得不行,叫着那些金家护院,“都是废物!把人抢回来继续打啊!”
但护院们比他理智,指着那马车上的黑漆字牌。
“爷,这家的马车咱们哪有胆子上去抢人?”
金易名顺着他们手指看了过去,看到了那黑漆字牌上,笔力遒劲地刻着一个字——
詹。
詹府,定国公府。
金易名头痛了起来。
可街道上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声音近在了耳中,曹家人在街巷里绕了三圈,要来楚家接亲了。
他可是跟曹家说好,一定把楚远书按时交到曹家人手上,曹家人也会履约帮他疏通进入皇商的队列,到时候金家就能一跃成为大富商了!
可现在魏北海和楚远书都在詹家的马车,这让他怎么办?
金易名一急,顾不上许多了,“别理会这些!京城姓詹的多了,他们不过是狐假虎威!给我上去把两人都抓下来!”
护院们犹豫,又在金易名的反复命令中,围上了俞姝的马车。
俞姝在旁听着,暗暗惊讶于金易名的胆大,但她心道,既然要狐假虎威,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