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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番外一

宋潜机却摇头:“我没什么可教你的。”

“……我天赋太差。”

“我说你弹得不错,因为你在弹自己写的曲子。”宋潜机站起身,“有故事才有曲,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我的曲也弹尽,到了你们登场做主角的时候。祝姑娘,再会了。”

他说完,撑着白伞,走入清亮的月光下。

祝心喃喃:“我真的可以吗?”

宋潜机回头:“我等着后浪推前浪,新篇换旧音的那一天。”

人影远去,眼前落花纷飞。

祝心抱琴独立,忽一眨眼,落下两滴泪。

在没有遇到宋潜机之前,她因何青青之死心有小结,甚至有某个瞬间想问那个人,“你为什么当了自己的剑,也要换一张琴给她。这张琴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遇到宋潜机之后,就像坐在一棵大树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清风徐来,驱散所有尘埃。

祝心望着那人背影消失,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终归于无声。

他是宋潜机。

谁能让一场月光长留?

……

宋潜机撑着伞,踏着雨后月光,走到宋院后门所在的巷口,忽想起今夜为什么出门。

正要回身寻人,又听见墙头有人懒洋洋喊话:

“喂,夜会美人去了?”

宋潜机心想,分明是你故意引我出门,你认识那个小姑娘。

他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只道:“你再不出声,我会以为你要刺杀我。”

“金盆洗手,改行了。”

那人跳下墙头,身上披着一件百花团簇的锦袍,起落间衣袍飞扬,如乱花绽放。

宋院老猫的尾巴搭在他肩膀上,茸毛又长又密,像一条蓬松围脖。

此猫脾气不好,一贯有饭就来,吃饱就溜,还伸爪子挠过卫真钰,全无寄人篱下的自觉。

此时窝在来者怀中,却反常乖巧,不停发出又轻又软的喵喵声。

它记得第一个捡它回来、喂它饭吃的人。

宋潜机向前走,那人自然地跟上来,又嫌弃道:“你身上穿的什么玩意,堂堂千渠,连个像样的裁缝都没有吗?”

他言辞刻薄,宋潜机却不还嘴,嘴角微微上扬:“我是孤魂野鬼,穿什么都一样。”

“我看你这里阵法也不行,我这么轻易就进来,可见纪小朋友的阵道造诣,也没外面吹得那么神,如果真有人来行刺,你怎么办?孟狗卫狗都不在吗?让你一个人半夜乱晃?”

宋潜机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在门前转过身,无奈叹气:“宋院阵法,从不防你。”

……

在同样的明月夜,陈红烛也听见了渺渺的琴音。

琴声响起时,她正站在逝水桥上。

千峰万壑,茫茫云海,一览无余。

风景如昨,唯一的区别,只是逝水桥下不再有五色鲤竞游跳跃。

这种看似精致美丽实则生性残忍的生物,长时间失去血肉供养,不知何时起便消散无踪。

陈红烛归来时,只见云海纯净,披戴银辉。

逝水桥曾是她最熟悉地方的之一。

她身怀“百花杀”从这里离开,在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里,遭到无数冷眼和嘲笑,被同门当作耻辱。

行遍人间歧路,看尽红尘苦楚。

到头来又回到这里。

月是故乡明。

明日是她的继位大典。

“小华微宗”早已不复存在,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陈掌门直到如今才愿意正式继任。

她分明早已是名副其实的掌门。

陈红烛却心思不定。

“我今日重振门派,得尽人心,十年后、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会不会变成下一个父亲?华微宗今日浴火重生,两百年后又将如何?逝水桥滚滚云海,淘尽多少前辈英豪?”

悠悠琴声,恰如她今夜的心事。

不知是哪个弟子在对月弹琴?可是年轻弟子哪有这般深厚功力?

陈红烛随着琴音过了桥,不由自主地寻去。

她越听琴声,越觉熟悉至极,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提起灵气,一路掠地奔行。

是谁在弹琴?!

夜上摘星台,琴声戛然而止。

“掌门!”山亭中一群年轻弟子向她挥手,又忽然想起什么,改为行礼。

陈红烛走进亭中:“方才这里是谁在弹琴?”

众人纷纷摇头:

“没有人弹琴。”

“倒是夜里许多虫鸣,好像琴声。”

陈红烛四下张望,只见明月孤悬,云海涌涌,不禁怅然若失。

随即佯恼道:“半夜不休息也不修炼,跑来这里干什么?”

摘星台早已不是门派禁地,哪个弟子想上来看风景都可以。

祝勉站出来解释:“明天办大事,今夜大家激动,喝了些酒。不知谁说,想亲眼看看宋神王醉酒写出的‘英雄帖’,就上来了。”

见陈红烛没有责怪的意思,摘星台又热闹起来:

“掌门,你的诗写得也好!”

“尤其是最后两句!”

“好什么!”陈红烛瞧见亭中石桌,略觉尴尬,实在不忍再看,“我当时也喝了酒,都是胡写的!”

其实后两句她原想写“世间歧路几人同,轻舟独行烟雨中”。

又瞥见英雄帖,心生豪情不甘人后,挥刀刻下“风花雪月应笑我,心在玄天第九重”。

眼下一群年轻弟子围着她念这两句,念得陈红烛脸色微红:“够啦!都给我回去!”

众人嬉笑着,拥着华微宗历史上最年轻的掌门离开。

忽有人道:“诶!这里还有一首诗。他日掌得太阿柄……”

机灵的弟子急忙提醒:“祝勉,别扫大家的兴致!”

陈红烛一怔,回过头,伸手轻抚石桌。

石板微凉,刻痕清晰。

有弟子道:“她是千古罪人,怎配在摘星台留书?”

“对,她与掌门有杀父之仇,我华微宗岂能留这种东西?”

说着拿出匕首,就要抹去刻痕。

“留下吧。”陈红烛忽道,“如今音道人才凋零,这字中琴韵难得。毁去可惜。”

众弟子愣了愣,回过神纷纷赞叹:

“掌门胸怀广阔,能容万事!”

“掌门说得对,留下来警示后人也好!”

“行了,别吹了。我做了一个决定。”陈红烛说,“大典之后,我就搬家。”

“啊?”祝勉挠头,“掌门,咱不是才来吗,又搬去哪里?”

陈红烛笑道:“我要搬到从前外门弟子的院里,以后有事就去那边找我。”

祝勉道:“掌门,我也想搬过去行不行,我住不惯山上,空荡荡,冷清清的。”

又有人道:“那我也想搬到山下!”

“随便你们!”陈红烛笑声豪爽。

众人好像又回到一起闯荡天东洲、餐风饮露的时候。

“不如咱们自愿搬家吧,自己选住处。”

“那山上大宫殿,每间屋子离得大老远。你们谁爱住谁住去。”

一群弟子像一群叽喳的鸟雀,拥着陈红烛下山,笑声飘满山道。

年轻的掌门忽然回望。

摘星台立在明月之下,繁花深处。

夜风吹起山道旁桃花,纷纷扬扬,好像落了一场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出自元曲《普天乐·咏世》

“层楼望,春山叠;家何在?烟波隔。把古今遗恨,向他谁说?蝴蝶不传千里梦,子规叫断三更月。听声声、枕上劝人归,归难得。”出自辛弃疾《满江红·点火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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