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之后,我和高原的关系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很难说是更亲密了还是更疏远了,反正谁都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我是很爱高原的,过去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那种阅历的男人,像一座大山一样厚重,我再怎么努力,跟他相比也只是小溪那样肤浅的。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后,我多少有了点平等的感觉。而且,想到高原开朗活泼的外表下面竟深藏着这么深的苦难,我更加爱他。这是一种类似于母爱的情感。我希望用自己的爱换回高原男人的尊严。不知底细的外人,只发现我们俩更加形影不离,恩爱甜蜜。
不久,中国春节到了。G大的学生学者联谊会组织了一次会餐。像往年一样,联谊会从中国领馆教育处得到不少活动经费,他们用这笔钱买了很多鸡腿鸡翅膀,排骨,肉馅,大白菜,面粉等,把中国留学生按住处分成不同的小组,每个小组分摊一些活儿加工这些食物。我们这组负责包饺子,地点就设在我们和王坚的公寓楼。
剁菜的,切葱姜的,和面的,一阵忙乱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包。包饺子这种活儿,是北方人的长项。高原这个内蒙高原上来的北方人,当仁不让地掌管起甙饺子皮的重任。他甙的饺子皮,边上薄,中间厚,每一个都圆圆的,好可爱。当时的情景真的让人印象深刻。一张张饺子皮从高原手下飞出来,经过另外几双手捏巴几下,就成了白白胖胖的饺子,一排排坐在面板上。大家一边干活,嘴也不闲着,家长里短,好不热闹,真有点过节的气氛。大家说,什么融入主流社会,光这过节一项就融不进去。圣诞节放两星期假,咱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春节呢,连夜饭,包饺子,闹元宵,拜年,守岁,放鞭炮,就想好好热闹热闹,却又连一天的假都没有,边缘人哪,一逢年过节就觉得自个儿可怜。
这是我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在外地过春节,本来挺伤感的,看到这么多人,大家像一家人一样聚在一起觉得很新鲜,加上高原又总是谈话的中心,我那种思乡的情绪被冲淡了不少。现在听他们说什么边缘人,我的心为之一动。我想到了我和高原的关系。如果高原的病得不到改善,我们可能永远都不能像别的夫妻那样亲密。不光进入不了对方的身体,我们的心会不会也越来越陌生呢?也许终此一生,我们都只是在对方的边缘徘徊!为了不伤害他,我必须小心翼翼,为了维护他的尊严,在外人面前我永远要戴上一个面具。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其实,在认识高原之前,我有过一个男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学,一个上海的豆芽菜男孩儿。我们的关系很单纯,他很爱我,我也喜欢他。上大学之后,有几个男生追求我,都是相处不久就分手了。因为比来比去,还是我的上海男友最贴心。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就和他正式好上了,而且有了性关系。那段时间,我和他都已分配了留本市的工作,我在上海大学教英语,他在一所中学教地理,工作都不忙,所以我们几乎粘在一起,轧马路,逛店,看电影。我喜欢他亲我、摸我,跟他做爱时我很放松,就像小时候过家家感觉很自然。如果不是去北京出差,我们很可能就这样水到渠成地在各自有了一点积蓄之后就结婚了。
那次去北京是参加北京外语学院一名美国外教开设的一个有关外语教学的讲习班,为期三个月。有一次我在传达室等一个新认识的北京女孩一起去逛街,顺手拿起当天的翻看。不知道为什么眼光被一则小小的的征婚启事吸引了。简单的几行字:男,三十四岁,现在加拿大留学,欲觅三十岁以下,英语好,美丽、善良的中国女性为妻。我掂量一下自己,二十四岁,英语专业,长得虽说不上花容月貌,却也令不少男士心动,条条都符合。我突然有一个冲动,想看看自己是否有竞争力。在这之前,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都是平静舒适的,在大学任教的父母很宠我,男朋友又对我百依百顺,所以生活在我眼里就像一块挂在脖子上的饼,不需要太大努力就可获得我需要的东西,因为我要求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