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江鹊从不曾听沈清徽提起过他的那些过往,她知道他的亲情也如她的一样淡漠。
也从来没曾进入过他遇见她以前的生活。
沈清徽带她去的地方,在港城和邻省的交界,也是一个小城市,只是这里临海,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些海风的湿咸。
道路也并不算太宽敞,到了地方,看起来也是个小镇子,只是南方的小镇比北方更好一些,都是自建房,两层的小楼,看着也是干净整洁。
沈清徽是开车到最后一栋的,只是这边挨着一片果园,江鹊细细的辨认了下,是苹果树。
她忽而也就想起来,在临江的那个林间别墅外,有一片小小的苹果园。
还想起在春新镇的时候,沈清徽丝毫没有过的半分嫌弃,还跟她说,“不用把我想的这么娇贵。我也来过这种地方。”
那会她总觉得他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不想在这么久以后才知道。
这栋小洋楼也是上了年岁,外面有些藤蔓植物攀着墙壁生长,也因为潮湿,墙角生了些苔藓。
但是小洋楼里分外安静,好像一切都停留在很久很久前。
最近下过几场雨,院子里积了点水。
沈清徽扶着她,让她小心院子里的的水迹,江鹊跟着他进来,小院子里还算是整洁,只是能够看到外面的一小片苹果林,从某些角度上看过去,真的很像那栋林间别墅。
家具有些老旧,有很多磨损的痕迹。
院门打开着,外面也有些老人路过,对沈清徽说着一些方言,他听的不算太清楚,但还是笑着应下。
“他问了什么?”江鹊小声问他。
“问我又来了,还问你是谁。”
“……”
“我说是你是我太太。”
“……你常来吗?”江鹊有些不好意思。
“嗯,以前每年都来。”
“你叔叔他没有孩子吗?”
“有的,以前也是家庭和睦,”沈清徽说,“是沈邺成说他是绑架犯后,婶婶就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走了。”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肿瘤,当时只想找沈邺成借一笔钱,治病后给孩子赚学费而已,但最后拿到了钱,却也没来得及手术,是肿瘤恶化了。”
“……”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我,甚至还是唯一一个叫着我的名字,给我过生日的人。”
院子里有一张小木桌,木桌旁边有两把椅子。
那会也就是在这里,年幼的他看着这一方小小的院子,看着厨房里叔叔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还跟他很抱歉地说,“清徽,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很抱歉让你过这样一个生日。”
他其实已经很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他嫌弃。
可这是头一回有人记得他的生日,叔叔在小心翼翼,他更是茫然,心下感动。
叔叔只是把他带到这里,想要见沈邺成一面,可是拨了电话,是沈邺成的秘书接的,说沈邺成在外面开会,后面直接冷漠地挂了电话。
那天,沈清徽和叔叔在院子里看电视,电视台轮播到一档新闻,原本正在开会的沈邺成出现在屏幕上,同主持人聊起了沈容信,言语里都是惋惜,说到后面,还忍不住泛泪。
二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叔叔先关了电视,让他先吃饭。
叔叔给他摘了一个苹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记得好甜。
江鹊也静默地听着他说,过去了这么多年,再说出口的时候已经能很是平静。
“其实临江那边的的别墅,是我想以后给他让他养老的,可惜他早就不在了,”沈清徽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我与他其实也就只认识了那短短的几天而已,但他是那时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他的心思也很细腻,可惜在最应该享受家庭关爱的时候,从没有人对他真心实意过。
江鹊忽而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她还有外婆对她好。
可沈清徽,什么都没有。
江鹊轻轻地拉住他的手。
沈清徽也只是笑笑,站起身来说,“今天也不打算带你在这住,秋天蚊虫多,在这吃个饭我们就回去了。”
“好。”
江鹊攥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可能是因为这里入夜后温度不高,他的手也有些冰凉。
院子里亮着一盏小灯,江鹊看着他。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周围是静谧的夜色。
他就站在她的身旁,江鹊也看到他曾经那些从不曾提起的伤口,也知晓他那时无人可说,无人可诉,只能用一日日的时间去痊愈。
有这样一个瞬间,她也想到了那栋别墅里地下的电影院,像是他曾经的逃避。
她是有想说点什么,可是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沈清徽也只是攥着她的手说,“走,带你尝尝这边的豆花。”
“好。”
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不过春新镇还是没法跟这儿比,至少这里有一家小商场,虽然灰扑扑的。
路边支着一些小摊子,昏黄的吊灯。
应当也都是认识,他们也都是知道沈清徽年年来扫墓的事儿,对他也很是客套。
这儿的豆花嫩生生,但是是甜口,沈清徽给她点的热豆花,上面铺了一层自家做的蜜红豆,他点了一杯豆浆。
沈清徽给她舀了一勺,让她吹冷了再吃。
江鹊笑着看他,尝了一口,温温热热的,口感嫩滑,红豆很软烂,入口清爽。
路边偶尔有些认识他的人路过,同他说几句话,沈清徽也只是笑着回一句。
有人的视线落在江鹊身上,他也大大方方地笑着,视线故意看着她,用普通话说,“我是我太太。”
江鹊掐了他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沈清徽却也只是笑,“还不好意思什么,有你,我可是很骄傲的。”
江鹊舀了一勺豆花递到他嘴里,轻轻拍了他一下。
沈清徽难得有这样的时刻,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后来走的时候,从这儿到停车的地方还有点距离,江鹊本来不累,只是脚踝上贴的创可贴滑落了,运动鞋的鞋帮磨着,有点疼。
沈清徽偏头问她,“要背着还是要抱着?”
“我自己会走!”
江鹊也看到路旁有不少老太太在坐着,多少有些放不开。
沈清徽说她,“你能忍着疼,我可舍不得。现在我可只有一个宝贝了,伤着痛着,我心疼。”
本来他只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江鹊听着,却有种很沉很沉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