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的他看上去就已经足够人畜无害,而今闭着眼,便更显得温和乖巧起来。
这样乖巧的一个人,青和宗居然也痛下杀手。
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再一次升腾而起。
这样的状态对于郁詹而言是陌生的,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自己被旁人轻易牵动情绪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吧。
思及此,郁詹深深地看了时故一眼。
两个时辰前,范宏胤跟他分析了许久时故的心理状态。
这个向来不着四六,对主子毫不尊重的随从一说到这里就眉飞色舞,声情并茂乃至手舞足蹈地从两个月前时故每天都近乎固执地坚持同郁詹一同进学,到做了噩梦以后偷偷去他屋前蹲着,从头到尾事无巨细,进行了一番彻彻底底的剖析。
最终,范宏胤大手一拍,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
险些让茶呛死的郁詹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你开什么玩笑。”
一边咳,郁詹一边毫不客气地踹了范宏胤一脚。
“相信哥。”餐桌上,范宏胤的声音真诚无比,“我有经验,绝对没错。”
闻言,郁詹嗤笑:“就你?梦里的经验?”
这话,范宏胤就不爱听了。
于是他当即折扇一合,嘲讽一笑,矜持地扬了扬下巴,道出了自己过去那段风流佳话的参与对象:“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真的假的?”
郁詹狐疑,这些年来,范宏胤一直都跟着他,范宏胤要是有个什么情况,他会不知道?
还是说是在认识他以前的事?
灵光一闪,郁詹想到了什么。
“你这次找我画那禁制,不会就是为了他吧?”
范宏胤的笑容当即就僵在了脸上。
哟?
郁詹乐了。
他其实就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就让他猜了个正着,好奇心当即升腾而起:“还真看不出来,咱们范公子也有一段风流韵事啊。”
往后一靠,郁詹懒洋洋地看着范宏胤,声音中带了点揶揄:“你那相好的,找你要那禁制做什么,那玩意儿阴邪得很,小心引火。”
“不是我相好的。”范宏胤撇了撇嘴。
反正已经暴露了,他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垂眼一笑,笑容却有些苦涩:“是我前相好的现相好,要拿着禁制去救我前相好。”
话音落下,他又顿了顿,觉得自己不够严谨,补充道:“确切的说,是我自以为的前相好。”
郁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是去救人的,您就别操心了。”
翻了个白眼,范宏胤难得有些浮躁,不自在地挥起扇子,将话题转移:“总之,以我的经验判断,时故对你,肯定不单纯!”
“你可少放屁了。”
毫不示弱地也回了范宏胤一个白眼,郁詹心下不屑。
时故?喜欢他?
怎么可能。
他上次还邀请自己一起去逛窑子呢!
“咔嚓”一声,却是他手中茶杯不堪重负,裂出了一条裂缝。
范宏胤听见了,以为郁詹是动了真怒,心中大呼不妙,赶紧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换了个茶杯,并沏上了这家店最好的茶,连声道:“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就开个玩笑嘛。”
郁詹赏了他一个冷哼。
端午的夜市人山人海,热火朝天,这桌饭桌却是安静了许久。
“哎。”片刻后,范宏胤捅了捅郁詹。
“我说真的啊,如果,我是说如果,那小长老真喜欢你的话——”
他一顿,看了一眼郁詹的脸色,确认还算正常以后,才接着道:“你怎么想的?”
闻言,郁詹端茶的手停住了所有动作。
那个时候,郁詹沉默了很长时间。
而且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告诉范宏胤答案。
我是怎么想的?
郁詹难得有些迷茫。
从小到大,他都忙着生存,忙着招兵买马,忙着完成他父亲的要求与指标,至于旁的东西,他从未想过,也从未觉得自己能够拥有过。
而不可否认的是,当看到时故奄奄一息地被袁恒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地急了。
可要真说有多动心,郁詹又觉得,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
“你呢?”
他看着时故,不知是在问对方,还是在问自己:“你又是怎么想的?”
“是……”他顿了顿,有些不太自在地问,“是和范宏胤说的一样吗?”
正说着,郁詹无意中扫过桌前铜镜,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扬起了嘴角。
下一刻,唇角立刻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咳咳。”
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郁詹下意识偏头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看窗外。
还好,没人。
松了口气,他目光又移向时故,表情严肃:“我就随口一问,你别当真。”
说完,他像是怕床上那位昏迷不醒人士不相信似的,又强调了一句:“反正是不是我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