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指着王宗载,非常欣慰地对徐贞明和潘应龙说:“王抚台抓到关键问题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朱翊钧郑重地对王宗载和陈大科说:“方略定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官吏问题。没有得力的官吏去执行实施,你规划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要是农业合作模式,试点没有成功,搞得一地鸡毛,各地百姓会看在眼里,寒在心里,你们后面再怎么卖力吆喝,百姓们都不肯入会。
要是试点成功,合作社搞得红红火火,社员农户们粮满仓,腰包塞满了钱,周围的百姓们看在眼里,比你们敲锣打鼓地演一百、三百场宣讲戏还要有效!”
王宗载和陈大科起身,恭敬行礼:“臣恳请皇上,对山东农业合作社,略赐圣恩。”
“金水,这是大事。
山东这里的农业合作试点成不成功,关乎着亿万大明百姓能不能在新时代中,也能分享时代的红利,一起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你必须重视起来。”
“奴婢马上安排,叫山东农垦局尽可能抽调能兵干将,全力支持山东农业合作社。”
徐贞明和潘应龙忍不住感叹,当初皇上以少府监行改革之事,真是高瞻远瞩。
当初少府监在许多正统士子官员眼里,离经叛道、倒行逆施。
不想它其实为大明工农商改革蹚出了多条新路,积累了许多人才和丰富的经验。滦工泸商是最典型的例子。
现在大明新农改革又要从少府监的农垦系统取经和抽调人才。
而潘应龙想得更多。
等到王宗载和陈大科告辞离开后,潘应龙坦诚地向朱翊钧提出疑问。
“皇上,大明行万历新政,工业、商业、金融以及交通运输,包括铁路,都以企业形式大行发展,成为大明经济支柱。
而今又以农业合作社的形式,以企业发展的模式大兴新农业,一旦成功,大明的农业主体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以一家一户小农经济为基础,而是以农业合作社的形式,单独出来,从此与地方官府没有太多的关系。
皇上,工业分开,农业分开,郡县政事府只剩下皇上所说的服务职责了。”
朱翊钧哈哈大笑,“凤梧,你比王宗载和陈大科他俩更出色。他们仿佛站在济南莲花山上举目看远,你却是站在泰山上举目远眺。
没错,这是朕有意而为之。
基层工作最难做,为什么?就是婆婆太多,一层层往下传递,权力最小却责任最大。
当然了权力最小指的是整个朝廷架构,对于普通百姓,它却是权力大过天。
也是最难监管。贪吏猾胥,侵渔盘剥百姓,手段隐蔽,又藏在日常里,很难发现。
偏偏危害又最大,因为他们直接面对百姓,稍加为难,百姓苦不堪言。
此前征收赋税就是特别明显的例子。
定额一石田赋,一两税收,不良胥吏刚收十石十两。
上面有张相、赵公(赵贞吉)、海公(海瑞),下面有王一鹗、殷正茂、凌云翼、宋应昌、刘禹浦等人,来回整饬,高峰期一年要杀掉数千胥吏。
可是偏偏像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现在每年还是会查出数百起类似的案件,没查到的又不知道多少。
怎么办?”
潘应龙有些明白朱翊钧的思路,皇上这是要釜底抽薪。
“此前工商运输金融等企业,纳税方面很少有胥吏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事情,为什么?因为都是企业行为,税政局直接对制造局、运输局和银行,税款走的都是银行账户。
胥吏想在中间上下其手,难度太高了。
农垦局也是如此,田赋直接在农场收走入库。有没有贪污挪用?肯定有。但是比起此前地方征收粮赋情况,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现在大明新农建设也是如此,农业合作社是企业,以后农业赋税从个人行为变成企业行为,由企业完成代征代扣,直接上缴。
税政局负责监管和接收就好。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施政举措,只是扬长避短,让犯罪难度加大,还容易被发现,再加以严惩不殆的犯罪后果。才能最大可能地避免出现问题。”
朱翊钧说到这里,心有所感。
“朕的想法很简单,尽可能不让地方政府承担经济建设的职责,让这些职责尽可能地由商事团体去承担,交给市场。
地方政府更多的负责处理社会问题,以及民生福祉。
集权嘛,朝廷越往上权力越大,自然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越往下权力越小,自然就要减轻他们的责任,让他们能容易面对百姓,服务于民。”
徐贞明和潘应龙站起身来,拱手郑重道:“皇上通元识微,圣言黄钟大吕,臣等深受教诲,明悟不少。”
滕县西南,鱼台以东,沛县以北,运河以西,有个昭阳湖,是嘉靖年间黄河决口冲曹州、沛县,淤积而成。
隆庆年间,潘季驯、朱衡相继治黄,万历年间黄河主干道北归工程启动,昭阳湖慢慢缩小,由此前的一百八十里变成了九十里,湖水全由菏水汇入蓄积,专成为运河蓄水的湖泊。
在湖深处一方小岛上,有一个隐蔽的寨子,里面聚集着八人,为首一人慷慨激昂地大喊道。
“当今天子昏聩,被奸臣蒙蔽,倒行逆施,残害忠良。而今天下民不聊生、公义难张。我等忠义之士,聚集此忠义堂,就是要替天行道、清君侧、匡正道。”
下面一人问:“皇帝南巡,戒备森严,我们如何清君侧?”
“哈哈!天意,朝中有忠义之士,给我们提供了一批火器。”带头人得意地大喊道。
挥手叫喽啰抬来两个木箱,当着众人面打开,几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隆庆二式滑膛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