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无事的安详深夜,屋外忽响起了敲门声,并有人喊道:「镇抚使,边境传信。」
榻上,一道身影坐了起来,掀开惟幕,点亮了烛火。
这是个残破的人。
他只有右半边脸,左脸被削掉了,只剩下一点结疤的皮肉包着骨头。
连颧骨都被削掉了一块,直接显出下面的口腔,里面的牙齿已经都空了,右眼自然也废了,连眼眶都是破碎的。
他的右手也是断的,从大臂往下就是空的。
用左手拿起一根由铁铸成的假手固定在大臂处,他俯下身,在断掉的右脚上套上了一条假腿,方才开始穿上靴子。
穿上衣袍,遮盖住他那满是伤痕的残破身体,他在身形上看着像是一个正常人了,但那伤势鳞的脸看着还是分外恐怖。
他走到铜镜前,戴上假发、假眼、假牙,再带上面具,他终于恢复了镇抚使的威严形象。
走出屋子,他尽可能地不让步伐显得一一拐,维持着四平八稳的样子。
此时,邹老已经赶到了,低声禀报了一句。
闵远修闻言,甚觉讶异,吩咐道:「命尤圭来见我。」
「镇抚使,指挥使要见你。」
「现在?」
「是。」
闵远修面露为难之色,却也不能违背了顶头上司的吩咐,遂先去见了开平司指挥使宋坚。
宋坚手握重权,其人相貌却平平无奇,身量也不高。
任谁看他,都觉得他像是那种娶了强势妻子、平日闷不声的软弱男子。
「见过指挥使。」
「都听说了,顾经年带着顾北溟来换人了。」宋坚感慨道:「老朋友要回来了啊。」
「是。」闵远修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你要去见顾采薇吧?」宋坚道:「一道去吧。」
「是。」
闵远修于是侧身让宋坚走在前方,他则落后半步。
「指挥使,我想尽快启程。」闵远修道:「陛下想见顾北溟,已催促了许多次,我会尽快———」
「别急。」
宋坚抬了抬手,如闲聊一般地说了起来。
「当年你说要用顾经年,并带走人质,北衙反对得很激烈,还是我亲自安抚了他们,我支持你做事,你也真就做成事了。」
闵远修不知他说这些做什么,只好道:「是指挥使栽培。」
「说这些,不是我向你表功,而是让你知道,我虽是指使指,但遇事不能一言而决,亦有许多无可奈何。」
闵远修听宋坚这么说,就预感到宋坚要做一些自己反对之事了,所以提前打招呼。
由此,一路上他都带着些隐隐的忧虑。
到了安置顾采薇母女之处时,天光已亮。
院子内外守卫森严,但闵远修四下一扫,却发现守卫中多了许多新面孔,都是北衙的人。
此事,他事先竟是并不知情。
两人进入院中,闵远修就让人将顾采薇带来。
很快,顾采薇就抱着强裸中的孩子到了大堂上,入内,先是向宋坚行礼,道:「指挥使。」
宋坚摇了摇头。
顾采薇柳眉微燮,道:「你们天不亮就来,看来是我兄弟替你们办成事了?」
「不错。」宋坚道。
顾采薇问道:「我兄弟今在何处?」
闵远修道:「我会带你去见他。」
宋坚却是摇了摇头,向顾采薇道:「你先下去。」
顾采薇并不走,道:「我非开平司钩子,由你随意指派。」
「让你下去。」
宋坚语气不悦。
那顾采薇蜘厨片刻,竟真离开了。
闵远修已意识到了不对,目光中透出疑惑之色来。
「可看出来了?」宋坚问道。
「那不是真的顾采薇。」闵远修道,「是旁人易容的?」
「不错。」宋坚道,「我派了四个擅长模仿的得力手下,扮作顾采薇的婢女,随在她身边半年,钻研她的一一笑——」
「我不明白。」闵远修忽然开口,打断上司说话,「我既答应过顾经年,哪怕要食言而肥,也该是为了瑞国与陛下有利。顾采薇不过是一柔弱女子,有何必要费尽心思将她留下来?」
说着,他神色愈发郑重,又道:「我知指挥使想让我做什么,可反覆无常之举,我实不愿为。」
「你啊,心善。」宋坚道,「为的不是留下顾采薇,而是盯住顾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