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杨瑞陡见周三吉呕出滚滚烛泪香灰,他脸色一凛,立刻返身关上了柴房的门!
“你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銮魁圣君的神像倒塌,引得它亲自出驾了?!”杨瑞匆匆走到周三吉跟前,将周三吉搀到角落里的破条凳上坐好。
他旋而从旁侧的窗台上拆出一炷线香来,以火引子点燃了,将线香递到周三吉手中。
周三吉接过那一炷线香,大口呼吸着。
线香之上,袅袅青烟浮漾而起,游入周三吉的鼻翼间。
此时,周三吉的皮肤肤色反映出泥胎彩绘的质地,有些地方的彩绘皮壳甚至微微斑驳剥脱。
随着他吸入大量香火,恍若彩绘皮壳的皮肤才渐归正常。
他这下才有了气力,回复杨瑞的话。
老人面露笑容,道:“不是那个样子......銮魁圣君祖师的神像,后来确实毁坏了,它也确实出驾了——但我这个样子,不是因为銮魁圣君祖师。
阿昌帮了我,他把冯三下死兆的那些人名全一把捞走了。
那个时候,冯三本来还在睡觉,被他这一下子给惊醒,就来追我们两个...
就是在这时候,銮魁圣君祖师才出驾嘞。
也是因为銮魁圣君出驾,和冯三斗到了一块,反而叫我免于‘受飨降乩’,没叫我变成乩妖。
阿昌聪明嘞,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还能用这个方法,祛除‘受飨降乩的灾煞。”
周三吉脸上满足的笑容,对周昌不吝夸赞。
看着他这个样子,杨瑞沉默了片刻,还是叹息道:“就算不是銮魁圣君祖师给你降乩,你现在….也难逃成为乩妖的厄运了。
究竟是哪个神明拿了你的命火魂灯上供了?
你吐出来这些蜡泪香灰——这是生魂受飨的征兆。
命火一被上供给俗神,那人就必定会变成乩妖!
先是‘生魂受飨,再是‘肉身降乩’,最后就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乩妖了!”
周三吉闻声,脸上的光彩微微黯淡。
他垂下眼帘,看着地上自己吐出的那一大滩蜡泪香灰,低声道:“这些东西,不要叫阿昌看见——也不要叫他知道。
我距离真正变成乩妖,还有些时间。
至少得把阿昌送出青衣镇吧......这里太危险了.....”
“到底是哪个俗神点了你的灯?!”
“横死枉死二将军。”
"....."
“这两个将军的神旌,我记得还没有人找到在哪里吧?
还是两个无主的神旌,只是在咱们这一脉的法坛上受飨?”杨瑞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又向周三吉问道。
周三吉点了点头。
“要是自己人拿住了这两道神旌,你就算变成乩妖,也还是能恢复自己的意识。
生不生死不死,人不人鬼不鬼,对我们来说,又怕什么?主要就是能亲眼看看以后,能跟到自己的至亲,多走一段路,你说是不是?”杨瑞语气感慨地道。
“是啊.....只要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变成乩妖对我来说,确实不算啥子。
但哪儿有那么容易哦,每一个乩妖走到最后,一定都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俗神的奴才。”周三吉苦涩地摇了摇头,不敢奢想自己变成乩妖之后,还能保留住自我的意识。
杨瑞摇摇头,他走到柴灶后坐下来,开始往柴灶里添柴:“那也说不定。”
“那现在我要做啥子?”看着师兄的动作,周三吉一时懵然。
“做饭啊,你不是要给你的好幺孙做顿晚饭嘛?”杨瑞斜乜了对方一眼。
周三吉更加懵了:“那我这个......我现在这个变成乩妖的事情,咋个解决喃?”
“解决啥子?
你要是变成乩妖发狂乱杀人,就把你填到灶眼里烧成骨灰!
再把你的那个骨灰甩球了就是了噻!
还要咋个解决?”灶台后的杨瑞学着周三吉的口音,冲周三吉瞪眼说道。
周三吉微张着口,一时也没了声音。
方才他心里还有许多伤感,今下听着师兄的话,一下子就悲伤不起来了。
杨瑞看着周三吉呆愣的模样,笑了笑,道:“反正距离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状态,还得要一段时间。
少则二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吧。
现在我也没有甚么好办法,咱们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哪怕是你走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你的魂儿都是被那两个将军收着的。
实在不行,我们只能试着看能不能请到高人去容纳那两个将军的神旌——只要有人容纳了它们,到时候再把你的魂儿放出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哪儿有这么容易?”周三吉摇了摇头。
不过,经过杨瑞一番说辞,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做饭罢!
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和阿昌说啊,师兄!”
“一定,一定!”杨瑞点头答应着,嘴角却微微撇了撇。
“阴间.…”
周昌蹲在白沙地的边缘,看着那一层白沙上,他与爷爷等比缩小的一个个脚印,从禁锢着響尸的棺材尾部,一直延伸到了堂屋门外。
这些脚印,就是他和爷爷在阴间走过的足迹。
而今随着‘破地狱’仪轨的结束,这片白沙地已无法反映阴间的丝毫情况。
周昌随意将手深入白沙地中,亦不会受到一丝阴间力量的侵蚀。
但是……
阴间那片无边空寂的地域,可能牵连着很多秘密。
最后旱船上出现的、前一世的爷爷,绝不止于周昌自我的幻觉那样简单。
白秀娥蹲在周昌对面,她见周昌出神地凝视着那片白沙地,踌躇片刻以后,小心翼翼地向周昌说道:“我、我和杨大爷抹掉白沙地上的旱船印记时,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
杨大爷说,他这一辈子也见人举行过很多次破地狱的仪轨,他也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的情形。”
“嗯?”周昌抬起眼来,与白秀娥对视,“什么情况?
白姑娘仔细说说。'
“好。”白秀娥点了点头,道:“当时抹掉旱船印记,每把印记抹除一回,它都会再自动浮现一回,这样来回抹除了好几次,才把那个痕迹真正抹掉,它也没有再出现。
但抹掉旱船印记之后,白沙层上出现了一道门...
那扇门里,还伸出了一只手。
门形的印记刻在地面很深,已经穿透了白沙层,就像是刻在石头台阶上一样。
当时姑祖婆在心里和我说,这个印记很可能抹不掉,它已经穿透阴间,留在真实世界的阳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