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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颠倒 (4K,1/2)

各种绿植花木簇拥的一道道铁艺长椅、健身器材间,偶见二三老人驻留。

早春的风还很冷,这个时间的公园里人数稀少,多是老人在公园里健身锻炼、散步消失,或者是拿着大毛笔沾水,在地砖上练字。

爷爷没有在健身器材前停留,也没有跟往日相熟的练字老人打招呼,借毛笔来写几个字。

他径直走向了这片公园东南角的售票亭前。

售票亭后连着河岸,几条或大或小的景观船拴在岸边的柱子上。

小河两岸及至一株株柳树上都缠满了绚丽的灯带,令这河水也终于生动起来,不似寻常时候那般寂寥暗淡。

河面上,有二三艘景观船随风轻轻摇晃。

小情侣们坐在船上,相互依偎,寻找背光的地方,偷摸做些脸红心跳的事情。

爷爷在售票亭的窗口前停下脚步,他向亭子里的中年妇女售票员询问:“多久关闭啊?”

售票员关了正在刷的某音,看了眼时间,随口答了老人一句:“再有一个多小时吧,你老人家要坐船吗?”

“一个多小时......”爷爷打开手机,刷开屏幕,找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就拨了过去,待到那边的人接起电话后,他皱着眉,有些着急地问道,“你还有多久能到?船马上就不开了!”

“马上,马上.....”

“不要说马上,得多久?”

“嗨!我就在你身后!”

爷爷转过身,果然看到十几步外有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老人在朝他招手。

那个老人背着个大包,一边招手,一边匆匆走了过来。

周昌识得那个老人——

他手上的红绳,就是爷爷从老人看管的‘庆坛’之上请得。

阴生母也是‘庆坛’上供奉的大神灵。

爷爷找这个人干什么?

周昌心头疑虑更深。

他看着爷爷将两张二十元的纸钞递到售票亭里,买了两张船票。

在售票员、工作人员怪异的目光里,两个加起来少说一百五十岁的老人,登上了小情侣才会坐的鸭子船,两人各自蹬着船上像是自行车脚蹬子式的物什,掌着舵,将船划出了河岸,沿河而行。

鸭子船往背光处游去,惊走了躲在角落里的一二对小情侣。

“东西都带齐了?”

“带好了!”

“纸钱、红绳、铃铛、祖师杏黄旗、阴生母坟头土做的棺材....…”爷爷板着脸,将需要的东西都念了一遍。

对面的老人听着他说话,取下背上的大包,将一叠厚厚的、刷了朱砂墨的纸钱放在桌

上,将一捆手指粗的、缀着一个个遍布绿锈的

铃铛拿出来,还有三道捆在一起的杏黄旗,一副巴掌长的泥棺材.....

“就这个泥棺材最难弄!”老人苦着脸说道,“现在阴生母那里,也成景区了。

莫说动它坟头顶上的土了,就是拔一根草,都会有工作人员过来训诫你——就算我是管着庆坛的庙祝,也不顶事!

而且这泥棺材烧制也麻烦,很容易烧坏.....我是费了好大力气,找了好几个弟子,挨了好几顿训诫,才凑够坟头土,烧出这一副棺材来...

“给你我的十年阴德。”爷爷仅用一句话,就让那老人停止了倒苦水,眉开眼笑起来。

“你是有大福运的人,十年阴德对你也不算啥。”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四下荡漾的水波,又道,“不过你就算是有大福气在身上,这样干是不是也有点浪费了?

破地狱,破地狱......

阿昌的肉身都已经死了,就算破开地狱,带回他的魂儿,也不过是二三天就会消散。

你又能做什么?到时候福运败光,你可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两个老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周昌都能听懂。

但他们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周昌从未接触过的。

在他的印象里,爷爷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神鬼之事的人,尽管爷爷从小教授了周昌许多奇门术数,带着周昌了解过一些民间巫教知识,但却从来不会将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带入正常生活中来,乃至是付诸实践。

而那个老人.....周昌明明记得,他虽看管着庆坛,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孤寡老者而已。

哪里又有什么弟子了?

而且听老人的口气,他的弟子还不只一个..

这一点就完全和周昌的印象不符。

是阴间演化出来的幻像,终究不够真实?

还是自己从前看得太浅,有些水面之下的东西,根本未曾注意到?

周昌内心有些挣扎。

明明这个‘幻相'里呈现出来的东西,愈发与他印象里的真实有所出入,但他今下却渐渐有些相信这个幻相了——

“阿昌走得很蹊跷,你也看到了,庆坛上我给他立的长命灯,至今都没有熄灭。”爷爷神色暗淡,低沉言语着。

老人摇了摇头:“一盏灯亮着而已,有灯油装在里头,哪儿有那么容易就熄灭了?

现在都讲究科学...”

“这几天夜黑的时候,我经常看到楼下有个人站在小区的老槐树下面,一个劲抬头瞅我家的窗户。

我悄悄观察了他一会儿...

那个人,长相跟阿昌一模一样.....”爷爷喃喃自语。

周昌听到爷爷这番话,心里咯噔一声。

——是不是阴生母的其他命壳子到那边世界去了,试图接近爷爷?

老人叹了口气:“阿昌过世,对你的打击太大了,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看你是太累了,所以出现了一些幻觉......”

“我有时候睡着,都听见阿昌哭着叫我爷爷

这个孩子,很少掉眼泪,很少哭啊.....

他在那边一定过得不好,我想看看他。”

“......”

老人不再劝说。

爷爷将那一捆红绳的一端拴在那副泥棺材上,另一端绑紧了三道杏黄旗。

老人接过杏黄旗,将之扎进桥洞下的石头缝里:“要是真把他的魂儿抽拔了上来,这只船可撑不起他的棺材——旗子还是扎在石头缝里比较好。”

“好。”

“我开始念咒了?”

“嗯,我撒点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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