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之下,野兽的眼眸碧绿。
早已经饥渴难耐。
不止是此处,自荒州的漫天风雪再到夜幕之下的漫漫黄沙,孤灯亦或者烈日之下,一份份照片自暗流之中分发。
而数之不尽的黑点,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行军蚁一样,汇聚而来。
当天晚上,深夜的黑河城内,骤然拉响了警报声。
三级灾害警报。
根据卫星侦测,天气出现变化,预计三到五天之内,将有强冷空气气流从东方的海上而来,带来新一轮的降雪和极寒。
荒州各城将采取紧急灾害措施。
两个小时后,经过荒海拉力赛赛事组委会的紧急商讨,得出结论-—天气变化并不影响赛程和赛事安排,比赛继续。
驳回六支车队的联名延时申请。
虽然受限于天气原因,直播将会受到影响,但考虑到观众的呼声和大多数车队的坚持,比赛将按时进行。
同时,组委会通过了雪山、新元、百龙、帝虎、回声等七支车队的临时更换车手和导航员的申请,并完成变更。
更远方,雪原之外的墨海之中,风暴疾驰而至。
万里之外的一场风暴,令崖城的蝴蝶从枝头落下,胡乱的打着转,落入了死水之中,在蚊蝇和螳螂的环绕之下挣扎。
“乱了。”
童听皱眉,手中的钓竿收回,凝视着空空荡荡的直钩,细嗅上面的水气和腐臭,神情渐渐阴沉:
“全都乱了。”
“正常。”
树荫下面的摇椅上,盘着茶壶的老人懒得抬眼:“死书不如不看,淫声弗如弗听。这种事情,就应该早有预料。”
他说:“你还是太浅。”
想要针对以太之道,那就先要搅乱事象,浑水之中才好摸鱼。
否则的话,再多布置和安排的密室杀人案,第一页翻看的凶手的名字就被重点花圈标红了,哪里还有推理和悬疑的余地?
如今不过只是撕掉了几页而已,起码前半本都还在,没有被丢进碎纸机里碾成碎片呢。
正因为是以太,所以才要将其打落全知。
正因为忌惮童家的以太造诣,才会如此大费周章,背后不知道出动了多少镜系的天选者制造幻象和噪点,搅乱观测和事象。
又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同行,在被搅乱的水面之下,布下天罗地网。
恰似一片茫茫大雾突如其来,曾经历历在目、如此分明的一切,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镜花水月,再也看不清。
“看不清就看不清呗。”
老人的手指抚摸着粗粝的紫砂,慢悠悠的说道:“剧情这种东西,全知反而不美,有时候,追读和猜测也是一种乐趣。”
“怪不得别人说以太谜语人呢。”童听无可奈何的一叹:“我听了都上火,您跟我说话都不能直白点么?”
“不能。”
苍老的天人嘲弄一笑:“别人能行,但你不可以,你必须‘听'——否则,为何童家的称号是‘天听”不是‘天眼’?”
他抬起眼睛来,瞥向自己的继承人:“你为何不叫童观。
童听沉默。
【初六,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
其大意所指的,大概就是君子照见本性,小人蒙昧迷失难以自省。此处的童观之意,譬如孩视,短浅幼稚,偏于一角,无法放眼全局。
童观这个名字,反而是贬义。
至于天听和天眼之别.
“寻常而论,天听总比天眼要差不少,以太之道内,童家作为暴发户,底蕴欠缺,总要比中城的仇家要低一头。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这么感觉——”
当代的天听说到这里,嗤笑一声:“可你觉得,仇家的瞎眼老太敢在我跟前这么讲么?”
以太之道不以显赫与武力为荣,所着眼的乃是长久的存续和繁荣。故此从不现于台前,长存幕后,多与人为善,少有树敌,化干戈为玉帛。
以预见和先知为傲,善战者自然无赫赫之功。
从此处来看号称天目遍照的仇家自然是要比天听更高一筹。
眼耳有高下之别,耳之倾听,注定不如眼之直观和明晰。
可正因如此,所有人才会习惯性的去注重和依赖,那一双最容易受骗的眼睛。
却因此,才会忘了,当风暴来袭的时候,在杀意重重的乱象里,你死我活的黑暗中,耳朵可比眼睛有用的太多!
聋者善视,瞽者善听。
天听之道的精髓,就在于暗里落子,乱中取或者用更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同行杀同行!
”只不过摸黑走夜路而已别人都帮你把台子搭好了,背后还有我这个老东西托底。”老人嗤笑,“你又还在犹豫个什么?”
童听沉默片刻,轻叹:“实在是,没把握。”
“没把握?没把握就对了。”
老人轻蔑的俯瞰着夜色中远方弥漫而来的粘稠黑暗,可自那一双眼瞳的凝视之中,无穷的黑暗仿佛沸腾一般,扰动,暴涨。
恰似无形的手掌粗暴的打乱了一切,扰动死水,激起了泥泞扩散,散乱的事象和线索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处,化为了谁都解不开的乱麻。
于是,就连最后一缕星光也被乌云所吞没了。
万里静寂。
只有恓惶的虫鸣声响起。
“现在,所有人都没把握了。”
黑暗里,传来了嘲弄的轻叹:“夜黑风高,悬车束马.....一条死路上,从崖上多跌下去几个倒霉鬼,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