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体像给予雨露便能疯狂生长的枝芽,薛慈去看的时候,谢问寒已经结束了两轮手术,伤势恢复了大半。
手脚都打上了夹板,还不能动。倒是脸上的绷带先拆开了,露出少年人光洁清隽的面庞,隐见未来的样貌俊美。
谢问寒先前脸上被拿鞭子打破了相,有一条恐怖血痕横贯面上。但救治及时,没怎么留疤,印记很快会淡去。。此时谢问寒抬眼见到薛慈,体便下意识艰难地往那里挪移了一下,黑森森的瞳仁落在薛慈上,又露出一个容来。
常年神色冷淡,不爱。但此时这容看起来竟不勉强,多一分嫌热烈,少一分略冷淡,就是将将好的热情,如有春风都化在唇边。
薛慈坐到边,先拿手晃了下,问:“看见了?”
先前谢问寒被伤了眼睛,看东都模糊有重影,刚让医生看过。谢问寒老实摇头,“还看不见。”
“只是猜到你来了。”
这话的薛慈都疑心自己上有什么味,能被谢问寒恰好捕捉到。闻了下衣袖,真有熏好的苏荷香气,只是比较淡。
放下这一茬,来告诉谢问寒目前止最重要的事。
“谢恩荣已经被扣留,在审。”
谢问寒听到谢恩荣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目光微一沉,那唇边意便淡了些。薛慈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但是待刚生出变故的谢问寒,有点超乎寻常的耐心,语气便温和些,“数罪并罚,的罪名会判的很重。”
薛少爷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翎羽吹拂又落下,谢问寒听出刻意体贴和缓的音调,心里又被烫了一下。其实对谢恩荣已没什么特殊情绪,没有恨没有惧,只有希望被绳之以最后的畅快。但谢问寒又好像突然通了怎么讨人喜欢,微垂下眼,像被吓到一般,声音虚弱地问:“非拘禁?虐待罪?还是……”
谢问寒还没完,门外传来争执之声。
来自年轻人的怒骂威胁,响彻在整条走廊,连着隔音严密的病房中都听清晰。
谢问寒虽是就近就医,但是这家医院名气很大,医疗设备完善,管理严明,不是寻常人就能来闹腾的——所以来闹腾的不是寻常人。
谢问寒侧耳听了下,不愿意再让吵闹惊人,和门口保镖道:“放进来。”
保镖对闹事者很手下留情,这位份有些特殊。下一瞬间,从门外闯进来,理了理自己狼狈弄乱的衣襟,眼神却凶狠。
这位正是谢问寒理论上的继兄,叫谢光辉,今年刚成年,上穿着烟灰服,带着散出来的酒香,不知是从哪里的宴会上赶来的。见到谢问寒的模样,表情微微扭曲了些,劈头盖脸地骂:“你个三的野,灾星,我们谢家倒了血霉才让你进门,还敢恩将仇报!”
下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倒还能接着骂:“你还想告我爸爸?忘了你是什么份,怎么上的清璞?趁早撤诉,要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薛慈从病床边微抬起头,皙白肤色极显眼,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继兄这时才猛地发这个漂亮少年,微怔了怔。
薛少爷平淡地看着,的话却很不好听。
“你以这是撤诉就能解决的?”
继兄这才想起,下人来告知父亲被控诉虐待罪时,好像就是有个谢问寒的同学在搅风搅雨,还将警察带来家中搜查……虽然眼睁睁见着谢问寒上的确受了伤,不觉老子打儿子能是什么大事,又何况被收拾的是谢问寒这个拖油瓶。
谢光辉平时欺负惯了谢问寒,听到竟然敢起诉父亲,第一想到的甚至不是请求谅解,而是颐指气使地让改变决定。
们谢家是比谢问寒这人生来高贵的。
想。
谢问寒微微垂下了头,那双黑沉的眼中浮荡起极阴暗的情绪,和在薛慈眼前截然不同的阴冷模样。的手微微捏紧,眼见青筋起伏,谢问寒搭着眼,语气却听不出异样,反而显很怜一般:“薛慈,你先回去吧。我在这样……不好留你。”
怕被薛慈看见自己怕一幕。
但薛慈想错了,只以谢问寒不愿意在外人眼前透露自己狼狈一面,毕竟有这样的继兄实在丢人。
薛慈是很擅于和人保持界限感的性格,是冷情好,但这是谢问寒自己的事,薛慈想,只有谢问寒自己来解决。
没犹豫多久,便起离开,只是留了几个薛家的保镖在门口,吩咐了句什么,大致是看着谢问寒,不要让吃亏。
谢问寒用那双尚未恢复的眼,温柔地注视薛少爷形隐没在房门尽头时,眼底的光才刹那间沉了下来。
神色冰冷。
不是以往那抗拒外界而生涩的冰冷,更多是保护自己才做出来的姿态。
而是阴沉又麻木,带着一些戾气。
那一瞬间,谢光辉都觉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谢问寒一下子变了个人,让谢光辉原本的嚣张气焰都一下歇了,没有方才那样大张旗鼓地闹腾起来。
明明谢问寒躺在病床上,是个病人,还被爸虐死去活来。
“你……”谢光辉干巴巴地开口,觉这孩怪邪性。就听谢问寒开口了:“撤诉不了。”
谢光辉恍然了一下,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在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顾不给这野占便宜,黑着脸道:“你就是想要钱对吧?我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你妈过完下半辈子的钱。”
“八百万,这个数怎么样?”耐着性子,用商量的口气,“比一条人命都要值钱了。你不过是捱顿打,这么多钱,不管怎么看都很划来。”
谢光辉觉,这还是谢家实在太有钱,才会同意给出这个数来,要不然谢问寒这个野,是一分钱分不到的。
父亲的罪名坐太实了,场被众多警察抓获不止,伤情鉴定物证人证都有,就算请来最好的律师做不了无罪辩护。要是从精神方面开脱,谢氏的董事又怎么能是个神经病。
最直接快捷,最容易运作的方,就是从起诉方入手,让谢问寒放弃诉讼。
虐待罪是自诉案件,有私下和解的能。在谢光辉看来,只要钱砸够多,谢问寒不能咬死不松口。
太穷了。
这穷人是经不起利诱的。
但谢问寒好像看穿了继兄在想什么,冷淡神色不变,忽然露出一点怜悯神色来。
但又不是那同情的怜悯,反而满是恶意,如同嘲讽,“谢光辉,你好像弄错了什么,你爸犯是公诉案。”
“故意杀人罪,懂么?”
谢光辉这下切实又愣了一下,张口骂道:“你有病吧,要是杀人,你还能站在这里——”
谢恩荣其实没狂妄到告诉一个几岁孩那些隐秘的事,但是谢问寒却在这段时间里,通过那些蛛丝马迹不断推测完全,想起谢恩荣通红的眼,母亲上被掩藏的伤口。比任何人都清楚能给谢恩荣致命一击的是哪点,所以在意识清醒后的短暂时间,请求警方的不是调查取证自己上的伤口,而是撒下一个与实荒谬相合的“弥天大谎”,请警察去调查尘封已久的血腥冤屈。
谢问寒看着的继兄,用异常平缓地语气:“谢先生与妻子恩爱非常——虽然前后娶过名妻子,前三名都相继病逝。”
谢光辉不明白什么提起父亲情史,当然很清楚这些事,尤其是的母亲跟着父亲时间最长,孕育子女,感情甚笃,让一度以父亲不会再娶,便见谢问寒又掀了掀眼,浓郁墨色在眼底化开成一片恶意,“其实这三名病逝的谢太太都由谢先生亲手虐杀,被偷天换日。你妈死前应该有向你求救过吧,但是你什么都没发。后来你爸亲手杀了你妈,你还在杀人凶手边,在她墓碑前,哭泣献花,真是——”
病床上虚弱的少年刻薄地一掀唇。
“蠢货。”
“不管怎么样,我要全须全尾地出去。”
谢恩荣昨夜没怎么睡好,眼底略有乌青,但迎接律师时倒仍光彩整洁,保持着自己公司老总的气魄。
见到对面的人露出有点犹豫的神情,谢恩荣很爽快:“需要多少钱,你随便开价。”
“这不是开价的问题。”律师好像觉自己这位雇主能脑子不太好,露出了尴尬神色,“故意杀人罪,还是连续几起,不是死刑或者无期都是努力争取的结果了。谢先生,我非常感谢你对我专业的肯定,不过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番话惊的谢恩荣脸色微微扭曲,一下子惊站起来,脸色发红发胀,下意识怒吼道:“你什么屁话,这是污蔑,我要告你污蔑罪——”
头猛地磕到墙壁上,谢恩荣清醒过来,眼睛还是通红的。
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奇诡的梦,要是心虚,这几年来从没有当年的事做过一次噩梦,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寻常夜晚里想起这些。
不,不算寻常。
谢恩荣抬头望,在看守所里的狭隘环境令压抑无比。打电话给自己的大儿子,想问交给的事情办稳妥没有,但电话里只传来一阵忙音,让谢恩荣心中愈加暴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