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
动车在缓缓开启,楚枫戴着耳机,坐在靠窗的座位。
滴——
[梦想城游戏已断开连接]
对面的谢时煜也下线了,说好在家里等他回来。楚枫摘下耳机式头套,侧过头,看见窗外的风景在倒退:
灰色的站台、延伸的黑色铁轨、砖土色矮平房、有些杂乱无章的农田……
接着是一片茂密的树,墨绿、草绿、翠绿、叶子上光斑的明黄绿,藤枝杈叶飞快交织出一轴森林画册,跟着列车滚动,那密密麻麻的绿色爬满了窗上玻璃的每一丝空隙,像一幅乱杂杂的油画。
突然,视野开阔,绿色都被抹去,山跑到列车的后面,窗上是一片干净的玻璃,倒映着浅色的银沙,远处一汪宝石的蓝。
“是海——!”
楚枫听见邻座的小孩在叫:“妈妈你看,是大海!”
“嗯嗯,好,大海。”他妈妈正低头在刷一段吵闹的短视频,她没工夫搭理小孩,只用手抓着他的小臂不让儿子乱跑。
视频里似乎是个搞迷信的主播,楚枫听了几句,说话神神叨叨的不着调:
“你们想想,宫斗剧里的巫术,那些小人都是怎么做的?”
“做一个你的小人偶,里面放你的肖像,或者藏你的贴身之物,如果能弄到你的头发、指甲那更好。为什么要这样做?说明跟‘你’有关的东西,在冥冥之中,其实是能牵扯到‘你’的。”
楚枫心里想扯淡。
“我知道有人要说扯淡了。”那个玄学主播带着黑狐面具,没露脸,声音幽幽的:
“大家都知道扯,但真有人要是捡了你的头发、指甲,然后拿你照片做人偶,每天放在钉小人,你瘆不瘆?既然都觉得扯淡,那你干嘛发瘆?”
“所以在这里提醒大家,万一有陌生人…就算是熟悉的人,要你的贴身之物啊,头发啊什么的,千万不要给。尤其是女孩子,剪了头发,那个头发千万不要去送别人…什么送给男朋友。你根本不知道别人背后在搞什么东西……”
“妈妈、妈妈!”
趴在座位上的小孩叫着:“你看啊,大海,蓝的!”
他妈妈点点头,看视频看的全神贯注。楚枫没再听迷信玄学的胡扯,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会。
“所以我本人是非常反对什么全息游戏的,尤其是那个梦想城。”
楚枫默默又睁开眼睛,那位玄学主播突然画风一转,开始抨击梦想城:
“这几年超级火,说实话哈,我们圈内人从来不玩,如果有玩这款游戏的,我全部绝交。
“为什么?老粉都知道哈,这不能玩的。讲个例子,有个女孩子,找我朋友,说是能不能整衰他们班上的学委,她跟那个学委竞争高考的…什么自主招生的名额好像是。我朋友没答应,这种事太损阴德,不划算。
“后来那女孩子自己想了个招法,她就去玩那个[梦想城]游戏,这游戏不是可以100%还原人脑里的记忆吗,所以她就还原出一个学委,然后虐待那个角色。
“注意这个虐待不是真的去杀她什么之类的,梦想城游戏有角色保护机制的,但这个机制吧,说实话,就跟现在家暴案一个道理,你没被家暴到断两根肋骨做出轻伤鉴定什么的,那个机制根本不会启动。
“所以她就氪金,买梦想城里的机器人,叫机器人监督那个角色,不许吃饭睡觉,每天就做题,答对一题,摔一巴掌,答错一题,可以吃一勺饭。
“不到几天,那个角色就学会了全部把题做错,然后她就把机器人的设置反过来,做错题,摔巴掌,答对题,吃饭。有时候又不管答对做错都甩巴掌。总之反复无常,在里面家暴式折磨角色。
“并且每次虐待完就会氪金一些礼物,给角色刷刷心情值,不许自杀。全城只有这一个角色,没有其他人,确保角色孤立无援。就跟以前古代巫术扎你的小人一个道理。
“这样持续三个月后,她班上的学委就经常感觉到学习很累,晚上做作业很困,早上起不来,干什么都没精神,很疲惫,几次模考越考越差,上课注意力也无法集中。到最后就是那个女生获得了名额,去名校了。”
楚枫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理智上觉得这是胡编乱造,但听完,又稍稍有一点坐立不安。
他的梦想城,会不会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过谢时煜?哪怕很微小……
27岁,谢时煜飞机失事后,自己疯狂沉迷梦想城游戏,那时候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崩溃了,在一代城中,不停地缠着角色小谢麻痹自己,但他心里又很清楚,谢时煜已经不在了。
回忆起过去,楚枫不自觉地难受,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更懊悔自己的作法,他那时扭曲的心理和崩溃的情绪,对城里的角色小谢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这种折磨…有没有可能在冥冥之中,反馈到谢时煜本人身上了?
按照时间反推,谢时煜那时候应该是重伤在抢救中,会不会…让他某些手术不顺利了……
这种玄学的事,也无法证实。楚枫胡思乱想着,他有时不敢回忆一代城的事,他记得那时自己经常在游戏中设置各种各样的play,要求角色小谢和他一起玩。
高度密集,反复playing,一次结束就继续投入下一次。
只有玩各种情景play的时候,楚枫可以剔除脑中多余的理智,让他感觉到真实和温暖。
简单的运动交流,也不需要多高级的灵魂,即使是数据做成的角色小谢也可以很好地回应他。
如果聊天的话,就只能聊X岁谢时煜可能会回答的东西,比如跟18岁的角色小谢聊公司最近的股价,他会完全沉默,权当听不见。
二代城的时候,楚枫已经完全习惯并理解包容角色的这种沉默,角色小谢是一段程序,如果问了程序设定以外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回应。
但在一代城时,精神濒临崩溃的楚枫完全受不了,他是接受不了现实,才逃来角色小谢这里寻求永恒的港湾。可是,角色谢时煜的每一秒沉默,都在无声地告诉他:谢时煜不在了,他死了。
[会跟你简简单单聊天、像个活人一样回应你的谢时煜,再也没有了。]
[你只是利用游戏系统,做了一堆谢时煜的玩具罢了。]
这种心理暗示几乎让楚枫发疯,最后他放弃了,既然都是玩具,那就应该好好玩。
楚枫连续设置了非常多play,日夜不休地交叠、拥抱。梦想城里只要不玩死,就可以往死里玩。
有时候,做到最后,角色小谢们会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偏褐色的眼瞳里流转着蓝色的数据光,像在默默加载着什么。
27岁的楚枫看到那些数据蓝光就难受,这不像谢时煜了,谢时煜的眼睛会有漂亮的香槟色,活人是不会这样加载数据的…!
“怎么不动了?”楚枫用哑掉的嗓子,对角色下命令,“继续啊。”
那时候,角色小谢第一次莫名其妙不遵守他的程序命令,他们说:
“楚枫,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谢时煜把他扶起来,另一只小谢给他披上衣服:
“带你去浴室。”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我烤小蛋糕给你吃……”
楚枫听见熟悉的话语,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其实已经感觉麻木,长时间不间断的放纵,只有瞬间的生理快乐,结束之后,是无尽的吃人的空虚。
楚枫自嘲地笑了一声:“吃了有用吗。”
梦想城游戏里的食物,吃了也是白吃,现实里依然什么也吃不到。
说起来,他有多久没吃饭了……
算了,无所谓了。
楚枫用力推开扶他的角色小谢,这些小谢不听话,楚枫点击-重置:从头开始,再玩一遍这个play……
角色小谢被清空缓存,重新又来了一遍,他们走过来,楚枫听着他们一个个像傻乎乎的NPC似的说着一模一样的台词,他麻木地等他们把台词说完,然后快进到抛下理智,混乱的拥抱……
他那时已不能从中感觉到什么快乐,但依然要继续下去,如果不抱着谢时煜,感受不到谢时煜的体温,他感觉很恐怖。
可是抱着这么多滚烫的谢时煜,楚枫又深深知道,他双手抱着的只是数据模拟出来的玩具,他为自己感到更深的悲哀,却无法把自己从这样的绝望中打捞起来。
就这么坠落、坠落,像万里高空的一场坠机,等待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瞬间……
、
哐当、哐当。
动车在拐弯,稍稍放缓了速度,楚枫看向远处的海,蓝的像太平洋。
谢时煜没有提过他是怎么被人抢救的,又是怎么当上监管者X的,只一笔带过说自己受伤很严重,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所以说,我最反对玩什么全息游戏。”
前面那位小孩妈妈认真听着视频,手机还在公放,那短视频主播还在说:
“我讲那个女孩学委的事不是教大家去用梦想城诅咒人啊。这不一定有效的。
“有的人命格很硬,或者说天生就是命好,你越咒他越是风生水起,反而是咒他的人自己报应到那个咒。所以为什么有的命盘太硬的八字你拿去算命先生那里,他是不给你算的,不仅不算还要骂你,嫌你不懂规矩。”
“如果在场的家长发现孩子有玩什么梦想城游戏,一定记得阻止他们,尤其要注意他们班上有没有玩这种游戏、还把你们家孩子导入进去的,最好国家出台点什么政策,把这些游戏都一刀切了,游戏真的害人!”
小孩妈妈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觉得我说的对的家长,麻烦双击点赞加个关注哈,那我们下期再见……”
“妈妈!妈妈!”
那位妈妈看视频看得面露悦色,极为赞成这一优良的教育方式,这位主播三观真正,她顺手点了一波关注。
“妈妈,大海好蓝!!”儿子见妈妈不理他,犟起来了,一个劲地趴在座位上喊: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坐在后座的楚枫捏了捏眉心。
周围好几台手机在公放:短视频双击直播666,玩消消乐的唰啦唰啦游戏BGM,看剧的屏幕里渣男原配小三在厮打:你贱不贱啊?!
“妈妈妈…”
啪。
“吵死了!!”他妈妈重重地打了他儿子一下。
楚枫心想完了。
果然,秒后,一声石破天惊的:“哇——”在前方精准爆破。
那男孩子开始大哭,他妈妈烦的要死,放下正在公放短视频的手机来照顾她儿子,左前方的人把看剧的平板又调大了几分声响,免得被孩子的哭声遮掩了剧里的原配撕小三。
楚枫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两个小耳塞,静静塞住。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那片远远的海。
很蓝,很漂亮,不知道谢时煜作监管者X的时候,那个太平洋海岛的海是不是也像这样蓝,像一汪融化的蓝宝石。
海边难得没有游客,无人欣赏的雪白浪花静静地涌起,又扑灭。
哐当、哐当、哐当……
耳边回响着列车划过铁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大,楚枫握紧座椅的扶手,额边微微出了冷汗,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海、列车、谢时煜。
曾经逃避的景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脑海中的海上列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哐当、哐当、哐当哐当,最后……
砰——!
炸弹引爆,全车消亡在剧烈的火光中。
27岁,一代城,全城谢时煜自杀。
、
“…抱我。”
三年前,梦想城中,一列装潢豪华的列车正行驶在铁轨中。
哐当、哐当。楚枫的身体随着列车的行进晃动着,他穿着衣衫不整的制服,轻轻用嘴叼着白衬衫,藏青色的外套随意丢在地上。
左右有两只谢时煜抱着他,楚枫一手搂着一个,洁白的背贴着冰冷的列车玻璃。
银色徽章的制服帽戴在头上,帽檐下乌软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了,制服帽晃着、晃动着,最后经不住过分激烈的力道,掉下来,摔在白色泥泞的地上,沾了污浊的白雪。
楚枫搂着谢总裁宽阔的背,扭头去跟谢乘警接吻,理智剥离出体,意志也渐渐远去。
他仿佛化成一片小小的枫叶,躺在大海上,被海浪的波涛拍来打去。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去想飞机的轰鸣、坠机的尸骨,再也见不到的某某某……
、
“要洗澡吗?”
完事之后,谢总裁帮他简单地擦了擦:“豪华包厢那里有浴室…”
“不用。”楚枫淡淡地打断他,楚枫拉着谢总裁的领带,拽过来,蛊惑地笑着:
“反正待会还会被弄脏的。”
谢时煜微微蹙着眉,一脸担忧:“楚枫…”
见谢总裁似乎没有再继续的意思,楚枫有些扫兴。
没关系,他多的就是替补的玩具。楚枫毫不留恋地调转方向,勾住谢乘警有些发皱的藏蓝制服:
“再来一次好不好?”
、
这只小谢没有经受住诱惑,很快他们又抱在了一起。
以往,谢总裁会骂一声草,然后狠狠加入他们。但今天,谢总裁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离开了那一节车厢。
楚枫并不在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楚枫早已失去时间概念,可能是快到中午了,窗外的太阳变得热烈。
无所谓,太阳升起还是下落,他都是做这些事。
“楚枫,待会我们去吃饭吧?你已经好久……”
楚枫不耐烦地打断角色谢乘警的话:“不想吃。”他继续搂住小谢的胳膊,拿出平常惯用的计俩:
“想跟你待在一起,我们继续吧。”
这次连谢乘警也没有同意,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楚枫,你已经很累了。”
“谁说的。”楚枫苍白地笑了笑,轻声道:“游戏里又不会累……”
角色谢乘警无法对涉及[游戏]设定的内容做出回应,只能沉默着。
楚枫最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失望地推开了这个角色。
谢乘警也不听话。
换下一个好了。
楚枫皱了下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他的玩具越来越不听话了,经常play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停下来,对他进行说教,要么就要叫他吃饭……
和一堆虚假的角色做那些爱人之间会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27岁的楚枫很怀疑,角色内部的数据程序真的可以理解人的感情吗?他们似谢时煜,又不是谢时煜。跟他们做点运动逃避现实就可以了,一起吃饭、看电影、出门兜风,把这么多跟谢时煜一起做过的事,跟这群虚假的模拟角色重复一遍,有什么意义?
楚枫离开谢乘警,自己站起来,他随意从游戏背包里换上什么小白兔套装,配置选择:餐车。
希望下一批谢时煜能听话点。
这列车里,多的就是成年小谢。
戴上小兔耳,插`上小兔子毛团尾巴,楚枫按照之前保存过的列车play副本,点击启动。
、
很快,他被放置躺到自动餐车上,捆住,自动餐车的程序启动,车轮缓缓开启,驶入下一节车厢……
小白兔楚枫身上挂着大大的牌子:免费午餐。
车厢自动门打开,餐车驶入。
一时间,刷手机的、玩消消乐的、戴耳机的、看风景的……全车厢的谢时煜唰地转过头来看,眼睛都看直了。
楚枫闭上眼睛,沉沦在新一轮温暖的体温中,亲吻、拥抱、更深的嵌入,他在透过他们,去感受一个已经永远触碰不到的另一个人。
楚枫不在乎眼前的谢时煜是哪一只,也懒得去分辨,至于拒绝他的谢总裁和谢乘警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楚枫也统统不知道,也不想关心。
列车哐当哐当加速行驶着,它要驶向哪里?楚枫不清楚。也不想活的那么清楚。
、
不知道是第几次,楚枫瘫软在餐车旁,原本竖起来的兔耳朵被人把玩了太多次,垂耳兔似的耷拉着。
失神间,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楚枫顺手搂住这只谢时煜,暧昧地蹭了蹭他。
这只谢时煜似乎很不解风情,只是把他放在座位上,楚枫皱了下眉,接着,他忽然听见:
唰啦——
拉开窗帘的声音。
“楚枫,你看——”
楚枫怔怔地回神,谢时煜伸手轻轻碰着他的脸颊,像在碰一件珍贵的易碎品,然后慢慢将他的脸转向窗外:
透明的车窗玻璃,唰啦一下,掠过一片惊艳的蓝色。
……大海。
哐当、哐当,列车穿过浅金色的沙滩,穿过雪白的浪花,海鸥在车窗外飞着。
楚枫有点惊讶,他往窗底下看去,海面上浮着一条铁轨,向天边延伸而去。
这是…海上列车。
——什么时候建的?工人小谢建的吗?
楚枫哑然无言,更多的是惊讶,即使是在游戏梦想城里,海上工程建造也是非常困难的。
最关键的事,他根本没有发出过要建设这种工程的指令,这群角色小谢为什么能够自己完成这样困难的工程?
“很漂亮吧?”
谢时煜笑着问他。
楚枫怔怔地点了一下头,他感觉到身旁的谢时煜抱着他,轻轻摸了摸他垂下来的兔耳朵:
“楚枫,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一起看看海吧。”
、
——Play里没有这样的内容。
楚枫看着眼前的角色谢时煜,再一次,他看到那双偏褐色的眼瞳里,流转出陌生的蓝色数据光。
角色小谢在加载什么…他没设置过的指令?
楚枫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自控的惊惶。
——谁设置的?游戏系统吗?设置了什么指令?
“你们不是…不是他…!”
精神濒临崩溃的楚枫害怕那抹陌生的数据蓝光,他拼命摇头,猛地推开角色小谢:
“我不想跟你看海!”
——他在这一刻无比想要真正的谢时煜,真正的、真人谢时煜、不会发出数据蓝光的谢时煜!
“楚枫?”
“楚枫?你怎么了?”
“楚枫……”
车厢里,好多谢时煜在询问他的安危,他们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在关切地看向他,在向他走来……
他们都是谢时煜,又全都不是谢时煜,谢时煜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谢时煜了。
“走开…你们都走开……!”
楚枫不断退后,远离这批角色,立刻掉头往另一个车厢跑去,身后,一群一模一样的角色在注视着他。
他们不是真正的谢时煜,甚至不是他控制下的数据玩具!
他们在加载什么指令?
今天是狂欢列车play,包括早上的车厢双人play,中午餐车play,以及接下来各种……
但是每一个环节,角色小谢都没有按照程序好好完成。发生什么了…?
楚枫感觉到对未知的害怕,有时候他看着虚拟角色也会感到极度惊惶,有时候看到虚拟角色跟谢时煜一模一样的部分,又感到极度的信赖和安心,好像他还活在他身边。
这样极端矛盾的心理状态就像过山车,在癫狂的边缘飞速游走,下一秒就会脱轨。
如果停止游戏,回到现实……那冰冷的现实,又更让楚枫受不了。
他赤足躲进无人的车厢,这里有点暗,光透过车窗投进来,投下一个斜方形的光影。
楚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软趴趴的兔耳朵垂在他耳边,他开始想幼稚的问题:
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呢。
为什么那群角色都开始不听他的话了…?
他想不明白,脑袋里乱哄哄的,长久没有使用过的理智,似乎早已生锈退化,他感觉到一种虚空的疲乏,什么也提不起力气,四肢感官都很麻木。
以前跟谢时煜抱在一起是很快乐的,现在却只有麻木和惯性,贪恋体温,不想要清醒的自己,才一次又一次……放纵。
像一只鸵鸟把自己埋在沙堆里,越埋越深、越埋越深,甚至,就这么活埋着窒息了,其实,也挺不错的……
[滴、滴、滴——滴——]
雪白的病房,27岁的楚枫双眼紧闭,躺在苍白的病床上。
呼吸机旁的心跳仪发出滴——的警报声,代表心跳的波浪线瞬间趋于平直。
床边围绕着一批M国急救医护人员,用英文快速交流:
“心脏停跳,起搏器——”
楚枫胸前快速贴上起搏器的电极片,仪器启动!
砰嗒——
他瘦骨如柴的躯干麻木地从病床上弹跳一次。
滴——滴——!
心跳仪还是平缓的直线。医护人员继续紧急抢救:
[起跳,第二次准备……]
、
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亚岛国
雪白的天花板,一盏手术灯亮着。
“奇怪,他为什么还不会醒?”
滴,滴,滴,心跳仪有规律地划出波浪线。
金发的医生用流畅的法语交流:“各项功能都正常,他应该要醒了。”
“现在已经第十天了。不会是…植物人吧?”
“器官功能都在恢复,一直静养,也没受过刺激,为什么会醒不过来?我们的药失败了吗?”
几位医生激烈地讨论着,他们拿着实验记录册,像观察小白鼠那样,观察着病榻上的谢时煜。
这人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
当时岛上的渔民发现海里飘着一具不知名的东西,以为是什么大鱼,就捞上来了。
捞上来一看吓坏了,是个活人!但几乎不成人形,全身大面积烧伤,肋骨、双腿明显断了,内脏不知道怎么样,看起来…像是没法活的样子。
渔民本来也想这样的人活着也难受,不如给他个痛快。他们用英语、法语、试图唤醒他,都没效果。
船上谁也不想平白杀人,但捞上来了不管也是死,正不知道怎么办,停船靠岸后,听守船的老人说,岛上新开的医院机构专收绝症志愿者,并且会给家属一笔可观的金额。
——估计是用来实验一些奇怪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