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回青梧山吗?”
姜照一问他。
“这取决于你。”
李闻寂喝了一口客栈里泡茶,味道并不好,他搁了杯子,没打算再喝。
可他这句话听在姜照一耳畔,却有些熟悉。
好像在那个时候,
她问他会不会回里兰去时候,他也这么说。
“那我们能再留一天吗?”她捧着脸看他。
她还从没来过锦屏古城,这里有好些地方她还没看过,好多吃也没吃过。
李闻寂颔首,没再说话。
夜幕降临时,李闻寂坐在阳台上漫不经心地拨开了一个橘子。
他手指苍白,骨节却生得十分漂亮,他慢慢地撕开橘皮,从里面取出一颗完整橘肉。
偏头瞥了眼隔壁阳台上,垂着脑袋,戴着个框架眼镜在用ipad涂鸦女孩儿,他唤了声,“姜照一。”
听见他声音,
她立刻抬头,看他朝她招手,她穿上拖鞋就跑了过来,“怎么了?”
“吃吗?”
他站起身,伸手递出。
“吃!”
她点头,伸长了手接过来,剥开一瓣喂进嘴里,可却酸得她一张脸都皱起来,她拿着剩下橘子,缓了会儿,“我还是不吃了……”
可是一抬头,
她看见他手指上多了一簇火焰,她看着他将那簇光盛入了完整橘皮里,光色包裹在橘皮里,透出朦胧暖光来,她有点发愣。
他没说什么话,只将那颗盛了火光橘皮递给她,仿佛是在弥补那晚,她抱怨缦胡缨踩坏小橘灯时失落。
姜照一捧回那颗新小橘灯,暖光照在她脸上,里面悬着光摇晃着,仿佛比那晚还要漂亮。
“这个是什么?”她发现了它不同。
“紫微垣星图里一颗星。”
他轻声道。
听到紫微垣星图,她目光不由落在了他衣袖,那天在鹿吴山里,她见到他衣袖里散出来好多莹光。
“你把这颗星星给了我,没事吗?”她问。
“不缺这一颗。”
他只简短地说。
姜照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手里这个新小橘灯,她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对它,每天都给它换新橘子皮。”
仿佛那颗星星,真喜欢橘子皮似。
但是她忽然又抬起头,用一双眼睛细细地打量他。
李闻寂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发现你现在至少会一点点了。”她说。
“会什么?”
“会把我当成……”她话说一半,有点说不出口,但是看着他眼睛,她抿着嘴唇一会儿,还是小声地说,“当成你妻子一样了。”
李闻寂不理解,但还是道,“你本来就是我妻子。”
可每当他说这样话,不论是在她面前,还是在旁人面前,如此坦荡地说她是他妻子时,她都会有点儿晃神。
就好像现在一样。
“可是夫妻不只是这样。”她稍稍偏了偏头,脸颊有点发红。
“你是神仙,”
她目光定在远处那座缠满灯火锦屏鼓楼上,夜风吹着她鬓边发,“也许在感情上会比我慢很多。”
“但是我教你话,你会愿意学吗?”
她又转过头,望着他。
虽然,她也仅仅只是比他多看过几本言情小说,一些电视剧,但好像在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还是比他要懂得多。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
李闻寂静默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好。”
其实他并不能理解凡人对于这方面执着,从他作为修罗而重生那天起,他就再无法感受这些东西。
她是他妻子,她要教,他不会拒绝。
但也许,他永远都学不会。
“真吗?”
姜照一只听到他说“好”,她脸上露出笑容,然后朝他伸出手,“那你现在,可以让我牵一下你手吗?”
李闻寂有些疑惑。
“这是夫妻必须要做事。”她认真地强调。
李闻寂大约此生也没这样耐心过,他听了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依言伸出了手。
两个阳台间隔了点距离,姜照一堪堪勾住他手指,她脸有点红,没敢看他,偏头迎着夜风,“你以后要习惯我牵你手,”
她说,“我也会习惯。”
她口中以后,是她身为凡人匆匆几十载,可她牵住人,却能在这个世上长生不灭。
可是,她才不管。
她忽然松开了他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橘灯转身,却又停下来回头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她说完就往房间里跑。
李闻寂看着她跑进去,但才过了十几秒,却听见敲门声响起来。
他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捧着小橘灯女孩儿抬头望着他,“我们可以一起拍张照吗?”
在小阳台上,夜风很温柔。
身后是一座点满华灯古城城廓,镜头前,姜照一身边坐着她新婚丈夫。
她不忘举着小橘灯,在按下拍照键之前露出开心笑容。
他们坐得已经足够近,至少比在民政局领证拍照那天要近一些了。
姜照一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
她满意地笑起来,“这张就是我们结婚照!”
把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和屏保,姜照一又偏头看向坐在她旁边他。
李闻寂将手机递给她。
姜照一开心地接过来,用微信里传给他照片也用做了壁纸和屏保。
“我们要培养感情,就还要一起做许多事才行,这还只是第一步。”她推了推鼻梁上框架眼镜,还有点故作严肃。
“还要做什么?”他看向她。
姜照一偏头看见他脸,要说好多话她也不知道怎么有点忘了,她脸又有点红,不由垂下脑袋,小声说,“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在这个被山水包裹古城夏夜,
姜照一做了一个这样打算,
她已经决定要用自己一辈子,去和一个神明恋爱。
——
同样长夜漫漫,这一边晴夜无边,而在西蜀另一个小镇上,却是暴雨如瀑。
天边闪电照见那在夜色里疾行男人年轻俊秀脸,
他撑着一柄黑色大伞,匆匆走入了一间不起眼院子里。
“朝雁先生。”
守在檐下人见了他,便低头轻唤了一声。
他点了一下头,
走上阶梯,将伞交给那人,却没推开那扇透不出一点光线来木门,只是站在那儿,道:“弥罗大人,查清楚了。”
“说。”
里头传出声音干哑粗粝。
“鹿吴山事,是一个叫李闻寂人做,我还查到,锦城查生寺,也是他手笔。”朝雁垂着头,十分恭敬,“他去鹿吴山,应该是替应天霜解决旧仇。”
“要不是和他有交易,应天霜又怎么请得动这样人?”
门内人说话极其缓慢,“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他一开始是被查生寺胥童请回来,媪婆就是死在他手里,据说他从前一直隐居在山林里,我也没查到他更多东西,鹿吴山上金措手底下精怪都死绝了,我也是从山上其他精怪那儿得来了点消息,说他本体好像是只兔子。”
“兔子?”
门内声音带了几分惊讶,“兔子能有这样本事?”
明显有些不太相信。
朝雁低头,“我也不清楚。”
他目前也只是查到了这些东西。
大约过了半分钟,朝雁才听见门内再度传出了那道声音:
“应天霜入了我非天殿门下却还惦念着一桩旧仇,这两回闹出事虽小,但和她都有些关系,你先将她处理了,再好生查一查那个李闻寂下落。”
“是。”
朝雁应了声,也不敢耽误,转身取了身旁那人手里伞,走入了茫茫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