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近千禧年,那年一个纷飞落雪的寒夜,雪花雕刻着各种规整形状的花朵,在风的抚摸下飘飘洒洒,风不大,还显得很轻,如一声声叹息。</p>
子时,冷得让人牙齿得瑟得瑟~我抖索着借雪落的白茫光一溜小跑在通往这所小镇医院后院的唯一一个老旧厕所中,借着透入砖缝和两个小窗的雪光,啪…咚一声,我已扔下一包大片纸巾包裹的团团到那坑里。总算吁了口气,放松一点。随后在另一个坑里小解,这个厕所年代久远,蹲坑是老式的水泥面,沟渠样,望下去很深,一排四个位置蹲坑。边沿水泥块残缺,露出灰色砖块,且见裂缝。有的地方缺一大块,被人垫半块砖以垫脚而蹲。我此时左脚正踏住半块砖头,不刻意就望见,坑里模模糊糊除了粪便纸巾垃圾还有一些泛着幽幽蓝光的物体。我知道那也是我前两天扔下去的东西。这种天气目前应该还没腐烂。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屁股,打个冷噤。赶紧提上裤子一溜烟跑回妇产科医生办公室。今晚是我跟着木医生值夜班。进到办公室隔壁休息室,木医生已和衣躺下休息。惯例是由我来守夜观察,我叫小吉,谁叫我是刚工作三个来月微不足道的小助理医生,进到这个科室,别人都说了,妇产科刚来就象从前某个时代做学徒,要把那些经验久长的同事作为师傅来伺候。但是我来了三个多月也就是专门替她清洗打理手术器械,清除污物,再加处理那些死胎!怎么处理?那些孕妇所引产下来的胎儿,一般就扔到后院厕所。任其腐烂同粪便一起。有时候是叫我去丢,也有时候木医生说她去处理,支开我去干别的。我也没多想。师傅怎么说就怎么做。另外还有个欧医生是一直与木医生轮班的,这些天欧医生是白班,我来了几个月都是被安排与木医生一起值班,也就不太了解欧医生。据说一般找她的病人不多。木医生生于小镇长于小镇,如今刚满五十岁。在小镇医院工作近三十年,小镇的人们习惯相信她。</p>
厕所后墙的后面连有一个大长方形坑,在院墙后面。出医院绕到墙外才能看见。也就是说这种老式厕所是没有完善的排污设施的。那个坑是方便附近农民用来掏粪去作为农作物的肥料!靠近厕所后面附近都是庄稼菜地。也别担心粪便啥的会有病什么的。因为这个厕所在医院的后院;后院是医院工作人员及其家属居住区,因此这个厕所算是内部人员使用。前面大门门诊入口旁有个比较现代的厕所是供病人使用。闲话少说。当我转回诊室坐了会。11月下旬北方夜晚的寒气着实逼人,脚都冻木了,只能抱个灌了开水的葡萄糖药瓶用毛巾包着取暖了。本来就生冻疮。这下也许明天更严重了。唉…冬天、讨厌~发呆一会,忽而看见墙上钟显示时间已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起身去观察室。迅速揭开一下被子看看刚才引产后的产妇在落泪无声。其一个看护的家人已在另一张床上睡着。</p>
我瞅住她,说:“你该好好休息,生产后是不能悲伤的,情绪不稳定不仅对身体恢复不好,也怕引发大出血。”</p>
她问:“我的孩子呢?”</p>
“处理了”。。。</p>
她就垂泪无语了。我也不知道再跟她说什么。嘱咐其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就跑了。又到医生办公室对面护士站看了下,小医院病人也不多,现在晚上护士也没什么事情,护士古燕正坐在桌子边打瞌睡,照例我也是不能睡觉的。只好坐在办公室看书,不知不觉瞌睡虫就开始爬我的眼睛。。困。。。用手支着头,拼命睁大眼。。。望着窗外,雪仍在飘。。显得夜晚特别的纯净。慢慢地思维停顿了似的。忽然听见有一丝丝幽幽的似哽泣声,渐趋渐清晰,还没明白是什么声音。就突然有许多同样的泣声合鸣在一起。在我耳朵里炸开了。周围我只看见雪在瓢,雪夜的白茫光里飘浮着很多紫红色的物体。近了才看清是未完全长成的胎儿。有大有小,看一眼大小大致能判断是几个月大小,有四个月,五个月,六,七,八个月的。她们清一色是女孩,身体仰躺扭曲;手脚痉挛,很奇怪的姿势。忽然我明白了,这是挣扎的姿势。灵光一闪。这就是那些还没出生还没足月被照B超得知到是女孩的胎儿啊,她们都是被家人决定引产掉的。可怜她们投胎到母亲子宫里生存了几个月还没来得及见光就被引产下来。尸骨也无处安置。也许其中有几个还是我这些日子也经手扔的。不过我也是身不由己啊。看着和听着她们在雪中挣扎和赢弱的泣声,有种老鼠钻心般的恐惧袭来。。一急,脑袋一顿。醒了。原来是一个梦魇。揉揉眼,看看窗外雪仍在静静的飘,满世界的物体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绒被。掩蔽了大地上所有的灰暗。</p>
我抬头看看钟,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快天亮了。起来又去观察室看了下,都在熟睡中,情况还好。回转诊室泡了杯茶清清脑,理理思绪,等着早上交班下班。想着这大雪天的,下班后可以休息一个白天,思考着是出去踏踏雪还是睡觉觉呢。来这里经常上夜班。一周轮一周的,有点日夜颠倒,分不清黑白的感觉。最后想还是睡觉算了,被窝里多暖和。虽然我生长在这个地方,喜欢落雪过后的童话般的晶莹世界。但我也讨厌那寒冷总让我手脚生冻疮,冬天让人有又爱又恨的矛盾。终于熬到早上八点,下班了。那个产也在早上办出院手续回家了。一家人都很平静。医院就是这样,生死痛悲循环往复,不足为怪。</p>
下班后又去上趟厕所。走到后院,通过右侧一排窄石板铺成的小径,两侧都是半人高的枯草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残茎。现在都铺上了厚厚的软白被,走在石板小径上照例有石板震动的“哼嗵”声,现在还夹杂着雪被的“吱滋”声。听着这些声音走近厕所。看见厕所呈飞娥静止状态般的屋顶上青瓦已经看不见了。覆盖的是厚厚的一片白。显得破败残老的厕所更添一种如冰清冷的沧桑。我进到里面小解,不望坑里了。说实在每次上这个地方都有点莫名的紧张。忽然我望见墙角有一朵红色的花,火红色。开得正鲜艳。拉上裤子走近了看看,怪了,这什么花。五个花瓣呈尖锥型。组成一个规整的五角星!出自墙缝而长,几片小绿叶在么花了,何以会在冷天也开呢?就想到冷天只会开梅花呀。</p>